鈭謙突然重病不起,在朝內引起了軒然大波,以夏重華為首的左相黨自然是不相信鈭謙是自願地留在龍乾殿,幸而昱泓提早勸服了馬寅徽,於是勉強將這場風波表面上按了下去。
春天快要結束時,太子終於上書,自請去災情最嚴重的豫州賑災。事情看似糟糕,實際上還算順利地按照我所預想的路在走著。
得知太子離開時,寄柔鬧了幾回,我這次沒有軟下心,讓喜樂將她看得更緊。夏欣婉也沒閒著,用了不少的法子想見到鈭謙探聽虛實,我付出這麼多,敢冒這樣的險怎麼也得小心翼翼,必定不會讓她得逞。
在這樣的反覆折騰中,時光悄然流逝過了夏季。鈭謙的病在御醫的調理下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日漸加劇。初時他只是昏睡的時候多,到秋天快來的時候已有些神智不清。對於我的做法,我不確定他究竟知道多少,以他的聰慧應該也不會全然不知,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與我抗衡。
秋天到來時,凌家軍已悄然在京畿外駐紮起來,因為並非奉詔而回,自然也不能招搖過市,我只好讓不歸從文府中撥出日常的供給。如今在宮裡,與我站在同一條線上的只有凌初雪,我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杜氏本還蠢蠢欲動,聞得凌家軍回京的風聲亦不敢輕舉妄動,夏氏也暫時安分下來。
早前太子出京賑災時,昱泓代為監國,後太子回京,昱泓自然將大權重新交了回去。我示意他此刻並非奪權的時候,此刻是靜待的結果。有了昱泓的金玉在前,太子一來年幼,二來沒有輔佐之人,處理起事情來不僅吃力還不斷地出錯,惹來臣工們的紛紛搖頭。
當西山上的楓樹紛紛揚揚地飄落著枯葉時,我正在龍乾殿內親手餵著鈭謙所喝的藥汁,前朝突然傳來一件大事。
春天裡受災最重的豫州有人造反,不過短短數日就發展到上千人,並攻佔了豫州州府,此刻整旗欲朝京畿而來。
面對這樣的強勢,太子顯然沒有能力處理,他只得求救帝師夏重華。
「如今要如何做?」昱泓站在下方,負手而立。
「他為你創造出這個條件,你就等著用吧。」我將藥碗放到一邊,不再看過鈭謙一眼,逕自走下床,與昱泓說起來。「就怕尋不了夏重華的錯,造反此事他安撫了就是縱容賤民,他要是贊成鎮壓就是草菅人命。」
「兒臣謹記母妃教誨。」昱泓領命而去。
接下來的幾日後,前朝再次傳來消息,夏重華上書辭官跪故里。他還真是個老狐狸,沒想到能看出我的意圖,乾脆來個置身事外,不趟這個渾水。在眾人驚愕中,我示意昱泓收下他的辭呈。
春天裡由太子帶去賑災的種子都是被不歸煮過,秋天裡根本就不會有收穫,豫州開始,各地都紛紛出現了起兵的局面,一時間戰亂紛紛,民不聊生,每日裡朝上接到的戰報都是哪裡又失陷了。
太子孤立無援,又年紀輕輕,完全掌控不了現在的這種局面。況且在不歸的操作下,民間傳出了一種說法,說太子是國家的剋星,上天就是不願意見他登位才會降下蝗災,並且讓種子發不出芽來,全部都死在了土裡,這是上天的懲罰。
「看來你的計劃很快就能達成了。」凌初雪坐在我對面,手上放下一粒白子。
我夾著黑子,左看看右思索,最終放在白子的正中,看似是自尋死路卻是死了一大片的白子。
難得空閒的一日,外面可謂是秋高氣爽,我在外間裡擺好棋盤,特地請了凌初雪過來。
「據說今日上朝,太子在位置上都急哭了。」
她狀似不經意地一提,我嘴角微微上翹,輕聲道:「我的計劃達成,你的目的也能實現,不是也合了你的意嗎?」
「你變了。」她放下手裡的白子,鄭重地看著我。「我從未想過你會這麼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惜一切。」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況我是個活生生的人,當一個人絕望到了盡頭,還有什麼是不能去做的。」我也望向她:「其實我沒有變,只不過我曾經願意為了去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美好,所以將自己的劣性都隱藏起來,都拋棄掉。」
「你……」她略顯遲疑,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陛下是真心對你的?」
「哈哈,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我與昱泓都如同黑夜裡潛伏著的獵手,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孤立無援的太子在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後,終於在殿上崩潰。
他將自己關在東宮裡一天一夜,最後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臉色憔悴不堪,雙眼通紅,本是年少輕狂的時候,他卻這般模樣。我不由得讓清雲送上些糕點,愛憐地為他梳著蓬亂的頭髮。
「姨娘。」他突然叫了一聲,我手上一軟,差點將梳子掉落。
「姨娘,我知道你想要的東西,這一切都是你在幕後佈置的吧。」
我對著銅鏡中年輕的臉龐,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有了回應。
「我本來想,即便是你再怎麼逼我,江山是父皇留給我的,我必須要承擔自己的責任,好好地守護住江山。但是,」他垂下頭,復而抬起頭的目光堅定:「但是我沒有雍王的能力,不能守住江山,不能給天下百姓帶來福祉。所以姨娘,我明日會下告罪書,並且禪位給雍王。」
「我只有一個要求,姨娘,請將我母妃還給我,我會帶著她走得遠遠的。」
我將他的發挽成髻,並為他插上一支玉簪固定。這樣一收拾,他終於有了精神。
「景兒,你也叫本宮姨娘,你母妃也是本宮的妹妹,如果不礙本宮的事,本宮必定不會虧了你們。」
「謝謝姨娘。」
我瞧著他遠去的背影,孤單無助,在月光的映襯下泛著無奈。
天聰十八年秋,太子昱景下告罪書,並禪位給雍王昱泓。帝病重不起,太子監國,主持政事,隨即下了一連串的皇令,及時地安撫了受災的百姓,各地的起義也漸漸平息。
延冬,國宴首次被取消,而隨之而來的是帝下傳位詔。
這一年的冬天又下了茫茫大雪,我身著朝服,頂著代表著無上地位的鳳冠,在昱泓的攙扶下,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我的泓兒終於登上了九五之尊,改年號「泰安」。鈭謙被奉為太上皇,暫時仍留龍乾殿靜養,而我以皇帝生母的身份被奉為太后,封號「靜賢」,太上皇的夏皇后也同時被奉為太后,封號「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