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裡下了一整夜的小雨,將地面洗刷得尤為乾淨。
鈭齋終於回到了朝上,昱泓興高采烈地一大早就奔去西書房,他跟著我這個什麼都不會念的母妃倒是難為了不少日子。他們之間有如此融洽的關係,我倒是放下不少心來,這樣若要鈭齋日後幫昱泓他想必也不會太為難,或者日後鈭齋得到他想要的,縱使昱泓是鈭謙的皇子,他定也不會對自己的徒兒下毒手。
待昱泓離去後,清雲才將朝服為我穿戴完畢。這樣的裝扮也只有重要的慶典才會穿一次,眼下如此盛裝出席不過是為了那群新進宮的人而已。
我在清雲和清風的攙扶下,緩緩地朝御花園走去。今日四人新入宮,後宮以我為尊,我召見四人便定在昭月台。
院子裡清秀見我,急忙放下手中的水瓢,委屈地看著我,欲言又止。另一邊的迎福卻是十足的禮儀,朝我行禮後不緊不慢地繼續為花兒澆水。
她二人,我均當不曾見到,亦不曾停下腳步。
宮內因四人的新入宮,到處張結著喜慶的綢帶,先是太妃離世,爾後是安後自盡,宮裡連著辦了幾場的葬禮,已經很久沒辦過喜事。
春日裡,好風光。我呵出去的氣沒有了白霧成團,鏡湖平靜的水面已不知何時悄然被幾尾錦鯉打破。
一路上,行得甚為慢。為的就是要那四人等上片刻,上次宴會我已知曉其中有兩人皆不是乖順之輩,加上一個不明所以的凌初雪。提起凌初雪,我腦海裡頓時回想起前日去金翹宮時,寄柔亦曾提及這位女軍師。
「姐姐以為她是以退為進,為何不想她這是離間姐姐和陛下的情誼呢?以她的姿色,她的出身,陛下必定是要選她的,她卻要姐姐將她的名字抹去,難道不是要陛下認為姐姐善妒,從而對姐姐失了寵愛之心嗎?」
字字珠璣,刻在我的心上。以她的聰慧,真的不想進宮定當有許多法子,為何要來求我呢?她究竟是不是像寄柔所說的那樣,我心中不由得懷疑萬分。
剛到昭月台,便聽得喜樂刻意拉長的聲音在上面響起來。我這身行頭本就繁重,由著清雲和清風攙扶才慢慢地走上昭月台,但這樣的步伐還真真的比起當初的杜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後喜歡昭月台,宴會十之八九都會在昭月台上舉行。的確,高高的昭月台能俯瞰宮內的一切,這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心中油然而生的一股滿足。
四人聽了喜樂通傳的聲音,早就起身等在自己的位置旁邊。
為首的二人是喬玉菱和江嫣,後者一是凌初雪,還有一個低垂著頭瞧不分明,應該就是安淑儀。
喬玉菱和江嫣均是細心裝扮,凌初雪仍舊素色衣裳,安淑儀衣著華麗卻一直不曾抬頭。
四人行禮後,我便擺擺手,示意各位坐下。
「今日本來淑妃也要來的,不過她身子一向教弱,就不出席了,讓本宮代她問諸位好。」
「謝淑妃娘娘。」
我保持著嫻靜的笑容,朝身旁的喜樂看去。
他會意地向前站出一步,拿出袖中的聖旨開始念起來。
喬玉菱為良人,安淑儀和凌初雪為貴人,江嫣為昭容。
旨意一下,江嫣頓時沒了病容,趾高氣昂地瞪過喬玉菱,後者也不服輸,回瞪過她。她們還未進宮就已開始鬥來鬥去,想必往後我的日子也過不太舒服。我對二人並無興趣,讓我感興趣的凌初雪臉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的端倪。爾後是安淑儀,她似乎很膽小,與安青截然不同的氣度,顫顫巍巍地謝旨,然後躲在一邊。
我似乎在宴會上曾看到過她,也是躲在人群中,甚不起眼。
老謀深算的安相會選這樣一個廢物進宮?如果是這樣的膽小,怕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安家捨得放棄這個機會嗎?安景臣不一心想復起,怎麼這次選人會如此失措?
「以後大家就是共同伺候陛下的姐妹了,本宮年長於各位,以後就叫本宮『姐姐』吧。」
四人又是謝過。
我揉揉額頭,看著日出紅光滿天,合計著在金翹宮看看寄柔就能等著昱泓一起回錦華殿了。
我朝清雨招招手,向四人說道:「喜總管方才給予的文書,大家要放好。宮裡不比家中,吃穿用度均有祖制可依。待各位妹妹安頓好了,會有各司的人來為妹妹們奉上宮衣等物品。」
在四人的叩謝中,我拖著繁重的朝服,還有由清風和清雲攙扶著一步一步走下昭月台。
台上衣裳飄動,悅耳的笑聲隨風傳來。
都是花樣的年紀,卻都進了宮裡。
沉浸在日光中的皇城,安靜又祥和,層層疊疊的宮殿,彷彿畫中的翹腳,瀰漫在薄霧之中。
到了金翹宮,我顧不得清風和清雲的攙扶,自己提著裙角跨進正殿,累得她二人慌慌張張地跟在我身後。
寄柔探出頭來便看見這副場景,不由得「噗嗤」笑了出來。
尋畫和尋詩也跟著笑了起來,我臉上一紅,端出德妃的架勢,瞪向二人喝道:「笑什麼!」
她二人笑容一僵,硬生生地收住笑聲。
「姐姐,你為何還是這樣?」寄柔忍著笑意,走上前來為我整理著身上的朝服。
「要有德妃的威嚴,本宮知道了。」知道她又要開始說起來,這個場景從前在兗州時經常出現。那時我撒開腳丫就從城南跑到城西,偶爾跟人打架,或者爬樹之類的,弄著極為狼狽地回府,寄柔每次看見都會說的個不停。大意都是女兒就要有個女兒家的樣子。
「好寄柔,好妹妹,快給姐姐找一套舒適點的衣裳來。」
她回身朝尋畫和尋詩看去,又回頭來捂嘴偷笑。
「還笑?」我不樂意地看著她:「早知道,也讓你穿著朝服往那昭月台一站,看你笑得出來不!」
不一會兒,尋畫已捧出件尋常的衣裳,清風接到手中,我遂帶了幾人到裡屋去換了起來。
還沒換完,身邊的宮女都退了出去,寄柔走到我面前,親自為我繫上腰帶。
「安相被貶了。」
「什麼?」
寄柔繞到我的身後,為我整理著衣裳,輕聲道:「雲夢澤突然發了大水,陛下責安相處理不當,今日早朝貶去滄州。」
「雲夢澤大水?雲夢澤不是年年大水麼?」我拉過披散的髮絲,不解地問。雲夢澤本就是雪水彙集而成的,年年都會大發水,這不過是貶安景臣的一個借口而已。他一走,左相這個位置就空出來,會是誰坐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