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他將我環住他的手鬆開,低下頭來,在我唇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捲翹的睫毛似乎微微地顫抖著。
「如你所願。」
屋子裡又恢復了一片寧靜,只剩下我輕輕地撫上猶有他餘溫的唇。風從窗外灌了進來,從心裡涼到四肢。
殿下依舊是鶯鶯燕燕,這一切彷彿和杜氏還在的時候一般無二,只是那個位置如今換成了我。
宋昭華臉上暗藏著不甘,卻因為上次鈭謙對她的嚴苛而裝得畢恭畢敬,跟著是夏昭媛,最近鈭謙也常常留宿蓮院,週遭的人也是聽聞的,再不見當初的那份排擠,身邊倒是擁了不少的人。躲在人群身後的便是林嬪,她向來膽小怕事,眾人也沒多人瞧她得起,安靜地在某個角落,彷彿沒這個人一般。
我在迎平的攙扶下,緩緩地坐到左下方的首位上,平心靜氣地瞧著殿中的人,耐心地等待後宮真正的主人——安後的出現。
一陣喧嘩後,寄柔才抱著昱景匆匆忙忙而來。
我從她臉上晃過,其他人均有了一絲看好戲的神情。我本來是因她而入宮,本是因她而受寵,卻後來居上,反而位居她之上。自從封位,我只照著常理向昱景送去賀禮,她亦這般回贈,就再無從前那般的親密。
她走到我的面前,含淚萬般委屈地看向我。
「妹妹……」我還來不及說出後面的話,便聽得聽菊的一聲長喝:「皇后娘娘駕到。」
許久不見的安後此刻已如同煥然新生般,眉眼間均帶著笑意,施施然地在聽蘭的攙扶下,緩緩地落座在最高的位置上。
我隨即起身,與眾人一起向她請安。
「妹妹何須多禮,陛下早已吩咐下來,讓妹妹以後協助哀家管理後宮。」她猶有笑意地看向我。
鈭謙只讓我協助年節之事,何來協助安後管理後宮?且從前宮裡的大權都是杜氏掌管,今次讓我協助,莫非是還權給安後,這就是他敢扶昱景登太子之位的籌碼?
我默然不做聲,隨她的意思坐下。她又朝寄柔招手,將懷中的昱景抱了過來,自己逗弄起來。寄柔垂首,卻不住地將眼光偷看向我這邊,竟然隱隱有求救之色。
「妹妹對年節之事可有什麼好的提議?」她一邊滿臉欣喜地逗弄著昱景,一邊朝我問來。
「臣妾愚鈍,不知娘娘有何安排示下?」我避去鋒芒,只這般順她的意思。她重掌大權,自然是想動手做出個什麼來。昱景比她逗弄得裂口大笑,忽然又不知何故「哇哇」大聲哭起來。寄柔忙伸手去接昱景,卻教她狠狠地瞪過一眼,訕訕地縮回手。
「大皇子近來可好?」她哄了一會兒,無奈昱景還是個小孩子,自然不懂給她個台階下,越哭越厲害。她也失了興致,將昱景還給寄柔身旁的奶娘,朝我慈眉善目地問道。
「陛下新指了個師傅,泓兒正跟著學。不過他向來天資愚鈍,但能識得少許字就夠了,免得將來丟了天家的臉面。」
「如此甚好。」她意有所指,我裝作不懂地隨聲附和。
今日本是安後得解令後,眾人首次來請安的日子,大家臉上都笑意盈盈地說著話,又熱鬧了許久。其中,安後似想起什麼便對我交代一二,皆是關於年節。我示意清雲將其記下來,再拿回去好生想想。
好不容易告退,已是午膳之後,我讓迎平扶著我,一邊出棲梧宮一邊揉著額際。安後卻是比杜氏還要難以對付,且不說她背後的強大勢力,就憑她比杜氏懂得韜光養晦,要從中尋出大錯實在是難。
剛跨入花園內,正想著順著鏡湖,從佛堂那廂回去。沒走上幾步,就瞧見一人左右相顧地等在路邊。
「何事?」我摒退其他人,在她的面前頓足。
尋畫見我到來,慌慌張張地說:「德妃娘娘,我家娘娘有請。」
頭似乎更疼了,我想拂袖離去,又硬生生地停住腳步。她在鈭謙心中的位置,還有昱景如今的身份,都不讓我任性妄為。只好想了想,隨她朝一旁的花叢走去。
花兒早已經枯萎,光禿禿的枝丫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冰。一襲紅衫的寄柔似乎有著心事,雙手握成拳狀,來回度步。
「姐姐……」見我到來,她立即放下萬重的心事,似乎看見了希望般上前緊緊相擁。「姐姐,你肯來就好了。」
「何事?」我輕拍著她的肩,一邊瞪向尋畫。尋畫知趣地帶著她身邊的宮人們退下,此處只剩下我與寄柔。
「姐姐,你從小就比我辦法多,這次姐姐一定要幫我,否則……我就活不了。」
我扶住她,探頭問道:「怎麼說這種話?到底是何事?」
她熱淚盈眶,淚眼婆娑地說:「姐姐,昱景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我不希望他做什麼太子,我只要他在我身邊平安長大就好,可陛下……陛下……」
「陛下怎麼了?」原本還以為會花上一番功夫才能知道昱景的太子之位的來歷,沒想到此刻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斂去得意的神色,裝作異常擔憂地問:「妹妹怎麼說這樣的話,太子之位已歸屬景兒,將來就是天子,妹妹還在擔心著什麼?」
「陛下……」她幾番哽咽,最終緩緩地說出實情:「陛下要將昱景過繼到皇后的名下……」
原來是這般,我還奇怪為何這次安相那隻老狐狸怎麼沒出聲反對。如果昱景真的成了安後的孩子,這太子之位名正言順,而安後的位置也穩如泰山,就算我封貴妃也無法撼動她一二。難怪,安相怎麼會出聲反對自己的外孫成為太子呢!而寄柔母子分明就是有了一個好靠山,至少目前可以保住他們。
「姐姐……我要景兒……」她失去全身力氣般掛在我身上嚎啕大哭。
我只好順著她的髮絲,輕聲道:「寄柔,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還是應允吧。再者,景兒多一位母后疼他並非壞事。皇后娘娘素來慈愛,定會好好地教導景兒的。還有,你不是還在宮裡嗎?以後想看景兒隨時都可以的。」
「真的麼?」她聞言抬起頭:「我以後可以隨時看景兒的嗎?」
「嗯。」我撩開她垂落的髮絲,輕聲道:「陛下這麼做是對你們母子倆很好的安排,千萬要信任陛下,切莫有怨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