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忙著年節之時，甚感疲倦。我靠在貴妃椅上，迎平將火盆擱在椅旁邊，自己一旁做著陣線。
「這麼說來，陛下想得還真周全。」
我閉上眼，聞著屋內的檀香味，輕輕的點點頭。
「不過，此事娘娘也不必煩憂，殿下已作了安排。」
殿下，是鈭齋嗎？抓住扶手的手瞬間緊繃，他那夜的那句一直縈繞在心間。「如你所願。」所以現在放下身段來助我在後宮裡翻天覆地嗎？明明是纖塵不染的人兒，我倒底是個罪人，將來是要下地獄的，但我怎麼會捨得將他一個人拋下。鈭齋，無論是十八層的地獄，你都會陪我去的吧。
「母妃。」小小的淺黃色身影從屋外鑽了進來。不一會兒，小手便擱在我的肩上，輕輕地按捏著。
我不由得嘴角掛起笑意，睜開雙眼，對一旁的迎平說著：「去把糕點取些來，再將溫著的瓊露給拿過來。」
迎平笑著領命而去，我將他拉到身邊，拂去他頭上的雪花。「怎麼不披著斗篷再出去，前些日子，迎平不是才給你做了個嗎？」
他哄著小臉，憋了很久才說：「那是女孩子帶的。」
「呵呵……」捏捏他的小臉，從前總是蒼白孱弱的身子，如今我將清雲好生調養，到如今才有一點肉感。
「母妃，年節快到了，母妃會讓問雪進宮嗎？」
這孩子，依舊惦記著問雪。不過，自從我回宮，這半年以來再也沒見過問雪和不歸，梅姨。
我輕撫過他的頭，輕輕地搖著頭。
他滿臉的希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捏捏他的鼻子說：「母妃不讓問雪進宮，但沒說過不帶你去見她。母妃再給你介紹個新朋友，好不好？」
「真的嗎？」他瞬間又點燃了欣喜：「新朋友，什麼樣的？就像常西他們一樣的嗎？」
「常西？」
「吏部侍郎的小公子，從前在太學時他總是有許多的朋友。孩兒也會有那樣的朋友嗎？」
原來是這樣，我仍舊淡淡地朝他笑著：「不一樣，母妃會給你找一個真正的好朋友，將來可以幫你的好朋友。不過，在此之前，母妃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接過迎平遞過的吃食問道。
我看過迎平，她隨即拍手，由清秀掀開簾子，領入一群穿戴整齊的小內侍。
「這是……」他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朝我看來。
「你從前的宮女雲兒年紀大了，已經可以放出宮，所以母妃重新給你找了小內侍，你自己去挑吧。」
他從我身邊離開，在那一群小內侍之前看來看去，最後指著最瘦小的那個說道：「母妃，兒臣就要他。」
我好笑地看著他，問：「怎麼挑了個最不中事的？」
他撓撓頭，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我揮手，讓清秀將其他人帶了下去，走到那個孩子面前，柔聲地問：「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他怯生生地答道：「回娘娘，小人陳二狗，今年九歲。」
話一出口，不止昱泓就連迎平都笑了起來，那孩子垂著臉，漲得通紅。
「家裡還有人嗎？」我掃過他二人，他們隨即閉嘴。
陳二狗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對上我，然後安靜地搖搖頭。
「就這樣吧，既然是泓兒喜歡的。不過，陳二狗名字實在不雅，你是進本宮的錦華殿，不如叫錦兒吧。以後就跟著大殿下，不管何時何地。」
他回味著「錦兒」這個名字，得迎平的提示，欣喜地朝我磕頭謝恩。
「年節之前，母妃會尋天日子，你與本宮去探望問雪。」
因年節的關係，我進出棲梧宮也越加的頻繁。安後新掌權，自然是想在年節上露臉，讓鈭謙對她刮目相看。我一切隨她的意思，提前幾日就所有事情都確定下來，再向她告了一天的假。
手持鈭謙親賜的金牌，帶著昱泓、迎平、劍嬰以及一車的禮物於傍晚時去了梅園。
從前是劍嬰從中傳遞消息，如今劍嬰已是內侍，亦不方便出入宮外，只能兩三個月通上次消息。提前打了招呼，說是今晚會到，果然在梅園很遠的地方便看見那廂的星光點點。
剛下馬車，我便見得梅姨喜極而泣地站在園門邊上，紅色的小身影像是小松鼠一般竄到我的懷裡。幫劍嬰卸載東西的灰色身影似乎比離開時更高了。
我揉著問雪的小腦袋，又轉身從車內接出昱泓。
他顯然沒想到會是如此的待遇，有些愣住。
「泓哥哥，你也來了。」倒是問雪一眼便認出他來，拉著他的衣袖甜甜地叫著。
在宮裡總是對問雪問長問短，眼下見了面，他竟冷得跟不歸似的。「還不下車，泓兒莫非是對門前的石獅子有興趣？」
他瞬間紅了臉，趕緊跳下車來，問雪隨即挽了上去，鬧著：「花燈呢？泓哥哥說給問雪的花燈呢？泓哥哥就是大騙子，從前騙問雪說要帶問雪去看花燈，現在才來，還什麼東西都不給問雪帶。」
「問雪！」梅姨自然是瞧出昱泓的身份，不僅頭疼自家女兒的行為。
「隨他們去。」我輕聲攔住梅姨，隨她進到園內。
地上的積雪被掃到兩邊，滿園的梅樹依舊，掛著白雪的枝丫上盛開著朵朵黃色的臘梅，還有滿園子的香味。
梅姨看著劍嬰和不歸、及一群下人朝園內搬著東西，勸慰道：「你身邊不留點怎麼好。」
我握住她的手，說：「如今我已經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宮裡的俸祿還少得了嗎？宮裡除了皇后，沒人在我的位份上了。」
她眉宇間依舊擔憂，似喃喃自語道：「就不能反悔了嗎？」
「反悔？」從我重新踏入宮門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反悔的權利，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必須堅持走下去。如今的情勢是隨我的步伐在走，但安後到底是個厲害人物，一定要有個萬全的策略才能拉她下來，絕不能給她喘息的機會。
在園內的石凳上坐下，梅姨倒是想得周到，又知我素愛這一片的梅林，早已備上軟墊。待劍嬰他們收拾妥當，我又問了不歸近來文府的現況。果真是風吟的兒子，即使我不在這裡，他小小年紀竟然也將所有打點地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