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微微地涼風吹過,已過了用膳時辰,錦華殿一片寧靜,不見鈭謙到來的身影。
「娘娘,陛下怕是不會來了,您先用點其他的再等。」一桌菜餚已然冷卻,迎平見我望著菜餚出神,出聲勸道。
我今日一直在沉思晚上見到鈭謙要如何對陣以待,午膳亦沒怎麼用,此刻迎平自然是擔心我餓壞。體察到她的好意,我微微搖頭,蹙眉看眼前的這一桌菜。「先擱著吧。」坐著亦無聊,轉身坐到軟榻上,隨手將迎平日常手邊在做的針線活拿起來。
給昱泓的小褂子已成形三分,到底是名門大家的女子,心靈手巧,不像我從來都手笨。給那個孩子,我也應該奉上份心意,又瞅著這褂子十分精緻,便就著手邊縫製起來。
天色漸暗,屋內光線隱隱不見。迎平喚了清風進來,將燭火殿上,眾人望向滿桌的菜餚,臉色均微微有變。
變去的是這一眾人的面容,不變的是眾人的心思。當初初次被召至奉膳,那一場似曾相識的戲碼在眼前上演,迎福的暗自欣喜,就連白嬤嬤也跟著臉色好看了許多。
女子嫁了夫君,希望自己的夫君好,以便將來自己更好。下人們跟了主子,希望自己的主子好,以便將來自己更好。
只是……莫非中途又出了什麼變故,鈭謙心中有了好的計謀,所以他今夜不會來錦華殿?
手裡本做著針線,神思飄遠,手指立即被針刺中,連心的疼痛。
「竟然這等不小心。」映入眼簾的是那雙深潭般的眸子。
他來了,這般無聲無悄,不知來了多久,又看到我的失神多少分……心中頓時慌亂,怕被他看穿心思。「陛下……」欲起身向他行禮,這才發現受傷的手指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他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過傷口,臉上沒有怒容,反而是一絲心疼。
「這些活兒讓她們做便是,何必親自動手。」他將我懷中的針線簍子取出,隨手擱置在矮案上。
我縮回自己的手,這樣的小傷並不值得費神,從前剛學針線活時也常常被刺傷。那時心中常想若有一天能做給自己的夫君,就算太疼都值得。
「有些活還是臣妾親自做有心意。」朝他浮出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隨即垂下頭。
他微微一笑,將針線簍子裡的小褂子拿到手中瞧來瞧去,本來喜悅的臉色瞬間凝固。
這件不是給他,明顯小孩的尺寸。
我偷瞄著他的神色,隨即解釋道:「大殿下日前受了風寒來錦華殿調養,如今雖是病癒,但天氣漸涼,內侍監預備的冬衣很好,可臣妾總擔心差些什麼,思來想去的,索性自己做一件於他。」
他復而將小褂子擱下,也坐上踏,從身後默默地摟著我。
見屋內的情形越來越曖昧,迎平與清雲領了守候的宮人魚貫而出,屋內只剩下我和鈭謙。
「陛下……」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身子僵硬起來,微微側頭朝他看去。他的臉上滿是倦意,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微微閉著,探不透他的心思。
他將我箍地更緊,他溫熱的身子緊貼在我的身後,呼出的氣息從耳旁劃過。「平萱,朕好累……」
他話語中帶著滿滿的倦意:「朕真的好累……讓朕就這般靠著你。」
我不敢挪動身子,心中長歎,試探著說:「陛下若是累了,讓臣妾服侍您用完晚膳,再早些歇息。可好?」
他沒有回話,頭靠在我的頸項處,似乎睡著了。
「陛下……」我盡量輕聲地呼喚,屋子裡尤為安靜,門上倒影叢叢,她們都還在門外候著。
這一時間,只有窗外搖動的竹林發出「沙沙」聲響,再無其他。
半響,我才聽到身後悶悶地聲響:「平萱,我們之間無論做了什麼都彼此原諒,好嗎?」
這話倒聽得我糊塗起來,來不及回話,他揚起頭,朝我嬉笑起來:「平萱,你都還未給我做過一個香囊或一條手帕。」略顯小孩的吃醋模樣,讓與另一個人隱約重合起來。那人最愛靠在我身邊如孩童般撒嬌,爾後總是讓我答應他的各種要求。
「臣妾的手拙,配不上陛下。」不想為他做任何的東西,許久以前我曾花費幾個日夜的心思,繡得歪歪扭扭的蓮花手帕送於尚在兗州微服的他,卻最終聽聞他對寄柔說道,那件東西連他家裡最低微的婢女所做的都不如。十指俱是傷痕,費盡心思卻得不到他的一個讚賞。不過,我那時的手藝確實入不得旁人眼裡,更何況那是用慣了最好貨色的天子。
所幸他也沒做過多的要求,起身在桌邊坐下。
見他舉箸欲食,我連忙喚迎平進屋,吩咐她重新換上新的菜餚。
「不必了,朕也沒什麼胃口。」
「沒有胃口,陛下也要吃上一點,再多的煩心事都比不上陛下的龍體。」迎平照我的吩咐,領著宮女將菜餚重新換上。
「九天玄舞。」我為他盛上一小碗的湯,親口試過後再放在他的面前。「陛下嘗嘗這九天玄舞如何?」
他低頭喝上一口,眉宇間舒展來了許多,我悄悄朝迎平點頭。看來今日這桌菊花宴倒甚得他心。
「之薇去了。」正喝著,他突然說了這話出來。
「臣妾已聽聞今日早朝之事,陛下準備如何處理?」
「若是照平萱的意思,應該如何處理?」他突然玩味地朝我看來,我來不及避閃,只得硬著頭迎上。
「臣妾不敢妄議朝政,只不過……」我避開他暗含深意的視線,朝另外一邊望去:「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就算擁有再多,也應該懂得做臣子應守的禮儀。」
他的雙眼散發出的隱約光芒讓我不敢回頭去瞧他,他的心思我一向猜不透,同樣亦不希望他能猜透我的心思,偏偏他的目光如炬,似乎能洞穿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