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什麼話要留下的，或許我……」原以為得費很多的一番氣力，沒想到竟然如此容易，不由得心中一軟，想為這個女子留下一點念想。
她搖搖頭：「沒話留下了，不過……」烏黑的血從她嘴角慢慢溢出，但她臉色平靜如常：「其實我很羨慕你，也許安青也很羨慕你，因為你的背後沒有龐大的家族利益，可以得到鈭謙的真愛。而不管是我，還是安青，我們都代表了一個足以威脅皇權的勢力。鈭謙他害怕，他只能在我和安青之間平衡，所以我和安青，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得到他的真愛。而你……」
血越湧越多，她的話語漸漸地不成語調：「你什麼都沒有，他可以用盡全心寵你愛你，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與你交換，做他身邊一個平凡的女子……能夠為他紅袖……添香……余願足以……」
她的身子緩緩地下滑，臉上還是那副微笑的神情，彷彿見到她一直嚮往的場景般。
她竟然會羨慕我？她身後的勢力保她可以耀武揚威，讓鈭謙不得不寵，而我呢？只要鈭謙一個不高心，我隨時都會人頭落地，我想要像她身後那般強大的勢力來守護我自己，而她竟然不想要。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
窗外夜色如舊，彷彿一切從未發生過，眼前的女子面容栩栩，像我來時看到的那般。
「走吧。」劍嬰扯扯我的衣角，將我帶離這個地方。
回到錦華殿，一切平靜如常，迎平在寢屋裡做著針線活，不像我的亦不像鈭齋的，端端的一件小孩衣裳。
我拿了起來，左看右看，不知其意。
她低下頭，輕聲道：「給大殿下的。」
給昱泓的，她跟昱泓的接觸並不多，為何想著給昱泓做衣呢？讀出我的疑問，她又解釋道：「娘娘若要進為德妃，少不了大殿下。」
當初我懷有身孕，鈭謙曾許諾，若是產子便是雍王，而我進為德妃，實際的四妃之首。四妃之首名為端妃，自從高祖的李端妃惹來一場戊辰之亂，端妃之位形同虛設，爾後的皇帝誰人也不敢立端妃，而賢妃之位尚空，德妃為第三，高出末位的淑妃。從前還有安後和杜貴妃躍居之上，但眼下安後被禁足，杜貴妃被廢且身死，若真的成為德妃便是後宮首位。
「這是你自己琢磨的還是他的意思？」
她微微一愣，爾後恢復冷靜：「奴婢愚笨，想不出這等好法子。」
他知道我想要什麼，所以還在我籌謀。可他知不知，我若進位，從此與他便更加遙遠。我不禁回頭朝小黑屋望去，這幾夜都不再聽聞那簫聲，鈭齋，到底你還是放棄我了嗎？真的要與我恩斷義絕嗎？也好，與你越行越遠才是真的對你好，但願能有位紅顏知己可照顧你，可填補你心裡的那份寂寥。
我毒殺杜氏，雖然北苑僻靜，消息閉塞，但杜將軍在宮中耳目不少，自然會獲悉杜氏身死，屆時朝堂之上必定血雨腥風一番。他一定會愁眉不展，就不會顧得上來對付你了。而我，正是要他日日心煩，天天傷神。
「此法甚好，你做好了就親自送去灼華宮，就說是本宮特地帶給大殿下的。」能收服昱泓自然是好，且不看他小小年紀就城府極深，但看他的身份，宮裡除了寄柔的昱景，剩下的只這麼一位大皇子，他日他若能繼承大統，定教鈭謙無奈至死。他想要扶助的昱景，我就偏偏要扶助昱泓，他想要給昱景的一切，我就偏偏要搶給昱泓。
眼前似乎浮現那個小小的身影，在木橋上緩慢地前進，爾後停住腳步，回頭輕輕地說了一句：「不能留下我嗎？」
那深入骨髓的寂寥與委屈，旁人無法理解，我卻感同身受。
接下來的發展果然在掌控之中，見著天氣尚好，我將手邊正開的熱烈的菊花剪下，放到迎平的籃中。昱景的傷寒已好上許多，迎平將剩下的事務交代給尋畫便隨我的意思，回了錦華殿。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讓清雨也做道秋菊晚膳吧。」
剪掉當中最為艷麗的幾朵，我將剪刀也擱置在籃中。「你先試試味道，陛下今夜恐怕會過來。」
算起來，他已有半月餘未留宿錦華殿，不過今夜怕是會來了，而且會帶著一肚子的煩擾到錦華殿。劍嬰探回的消息，前幾日杜將軍聽聞杜之薇身死，急呼陛下不受信用，臥床不起。今日勉強撐著上殿，當場就與鈭謙起了爭執，早朝之上如市井菜市，鬧哄哄的不成樣子。
寄柔幫不上他的忙，他亦不願意將煩擾帶去金翹宮，算來算去，他能躲的地方也僅僅錦華殿而已。
前腳剛出花園，後腳便見喜樂帶了旨意到錦華殿內，說是陛下今夜要在錦華殿用膳，特地前來吩咐一聲。
我照慣例打賞，趁機輕聲詢問道：「陛下今日心情何如？」
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朝四周巡視一番，才貼在我耳邊說：「娘娘今夜可當心些，陛下今日早朝受了杜將軍的氣，正沒地兒消散。」
「為何會受氣？」我明知故問，裝得一臉無辜與恐懼。
他再看看四周，繼續說：「前日北苑宮人來報，說杜娘娘去了。」
「哦？此事當真？」我驚訝道，隨即表明：「本宮前些日子覺著身子不利落，便回錦華殿內休養，又遇上大殿下的病症，一直未踏出錦華殿。宮裡出了這般大的事，本宮竟是一點都不知曉。」
「這也怪不得你，本來陛下是封住這消息的，不知杜將軍從何處聽得，便折騰起來。」
「多謝公公提點。」我恢復了平靜，淡然說道。
他臉色依舊不甚好看，頗為擔憂地看看我，然後出錦華殿回去覆命。
「菊花……可清熱解毒……」我心中暗自歡喜，我要杜之薇死就是等的這個局面。依舊無事地吩咐眾人去著手準備迎駕事宜，自己則躲入寢屋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