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又安靜下來,他搖動手中的勺,與碗之間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的心隨之一上一下,這話出來不知他究竟如何想,會不會朝我安排的路去走,杜將軍手握重兵,若他能與鈭謙兵戎相見,那麼鈭謙的日子就會一直難過下去,說不定還會皇位不保,他最在意的東西如果就此失去,會不會和當初的我一般無二?
我感覺到他的目光從不知處轉向到我身上,盯著背脊處生生地出了一層冷汗。「陛下……臣妾是說錯話了?」蓄積好感情,一抬頭便是眼淚汪汪,萬分的委屈。「臣妾知錯,罪該萬死。」他依舊那副平靜無奇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的波瀾,我隨即起身作勢跪下請罪。
「起來吧。」他及時拉住我:「陪朕用膳。」
見他如無事般吃著桌上的菜餚,我只得暫時放下忐忑不安的心情,為他布菜。原準備的滿腹話語,此刻用不上一分,看來時機還不夠成熟,還得再等。
「你也吃點。」他突然夾過菜擱在我的碗裡,打斷我漸行漸遠的沉思。
「謝陛下。」他向來都是旁人服侍,難得今日竟會為我夾菜,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將菜慢慢地放進嘴裡,心中事始終未曾明朗,縱使天上才有的佳餚,放進嘴裡也是微酸帶苦。
「不知平萱愛吃什麼菜餚?」他此刻反而來了興致,竟然隨口問了起來:「朕記得當初在兗州,你最愛吃城東百香樓的熏鴨……」
他竟然會記得,我還以為在他心裡只記得關於寄柔的一切。
「不過現在不能去兗州百香樓,改日讓喜樂去安排,讓廚子進宮給你做一次吧。」
我木然地點點頭,他說的正眉飛色舞,似乎沒感覺到我的淡漠。我將手邊的菊花釀倒出一杯,遞到他的面前。今夜的他有些反常,難道是因為杜之薇的死?畢竟是陪在他身邊那麼多年的女子,得了這般的下場,他的心裡是不是也藏了一絲的不忍?
他朝我淡淡地一笑,接過杯子,一杯又一杯的飲起來。從未見過他喝酒會喝的這般急,他縱使放浪形骸時也是慢慢品嚐,就像在對待獵物的貓,慵懶地看著獵物在死前的最後掙扎。
又是一杯灌下口,酒滴從他的嘴邊灑落,緩緩地滴落在桌邊。「別喝了。」
他錯愕地看著我將他嘴邊的酒杯奪走。
「陛下,您喝太多了,會醉的。」我將酒杯放在自己的面前,菊花的清香隨酒水蒸發在我的鼻間,一陣一陣,帶著微醺的醉意。
他看著我,然後大笑起來,極為刺激的笑聲劃破屋內的寧靜,卻更顯得猙獰。「若能醉上一輩子就好了……平萱,我們一直都這樣好不好?像平常的夫妻一樣……」他突然握住我的手,頭重重地搭在桌上,臉色稍紅,眼神卻異常平靜。
「陛下,您真的醉了。」我好笑地看向緩緩閉上眼的他,將手抽出。哼,平常夫妻,那是我從前的願望,現在你才想來實現,不覺得太遲了嗎?
耳旁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最終歸於平靜。
次日,迎平來喚醒我時,我頭仍有些微疼。昨夜我也喝了不少的菊花釀,才知這酒初嘗時淡淡,漸漸才起了勁力。
「娘娘,尋畫來了,正在外廳等著。」
「她怎麼來了?」我揉著額際,看來以後這菊花釀還是少沾為妙。
迎平動作麻利地給我收拾起頭發來,一邊對著銅鏡裡的我說:「不清楚,說是見了娘娘再說。」
「還要見了本宮才說,到底什麼事?」我對著銅鏡裡的她嘀咕著,清秀已經和清雨進屋裡收拾妥當,清雲正為我挑選出今日所穿的衣裳。
瞧她滿手花色繁複的衣裳,我頭更暈,朝她擺擺手:「挑件素色的吧。」
她聞言回應,隨即拿了見紫衫出來,白色暗花的滾邊,淺紫的薄緞。
回頭見迎平已梳好髮髻,正比劃著一支金步搖。
「今日本宮不想出門,你也不用費心,隨意挑個玉簪就成了。」她應聲將步搖重新放回首飾盒中,尋找起玉簪。盒子最後一格,梅花木簪靜靜地躺在玉簪的最裡面。迎平挑了一支微微有些帶紫的給我戴上,正好映襯今日的衣裳。梅花木簪在我眼前被徐徐地關上,多看也無益,有些事還是只能被收藏在某一個角落裡。
待她收拾妥當,清秀在前面打開房門。
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寒風,我望著逐漸光禿的樹枝,心念這天兒竟然這般冷了,怕是等不了多少日子就會下雪了吧。
「對了,陛下今日幾時走的?」被冷風拂過,腦子也清楚了些。
迎平在身後輕聲答道:「卯時一刻起身走的,臨走時吩咐不許驚擾娘娘。」
「走吧。」我不再言語,只記得昨夜我似乎也喝了不少,但應該沒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不然依他的秉性,怎可能今日還能活生生地站在此地。迷糊之間,似乎記得他曾說過,什麼平常夫妻的話。
「見過劉妃娘娘。」尋畫早就在廳裡等候多時,此時見我到,立即迎了上來。
我緩緩地坐下,接過清風送上的熱茶,說:「你家娘娘有何事?」她臉上無驚慌之色,亦無任何驚恐之色,想必寄柔應該沒什麼事才對。
「我家娘娘讓奴婢請娘娘,後日到金翹宮用膳,後日是壽王殿下的週歲生辰,我家娘娘請娘娘一定要來看小殿下抓周。」
「哦?」時間過的真快,昱景已經一歲了,如果我的孩兒還在的話,應該是前些日子也滿週歲,不知道他如果抓周會抓什麼呢?
「請娘娘一定到場。」
既然是昱景的週歲宴,必定會大肆慶祝一番,有些倦意看到後宮裡的那些面孔,我正欲推辭,轉念一想,算來我是昱景嫡親的姨娘,不去怕是不好,只得點點頭。
一早醒來便聽聞遠處傳來的隱約音樂聲,或因冬季將至,天氣轉涼的原因,我向來無事愛臥在軟榻上,不願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