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三嫁 卷三 妃妃相謀 第一百四十四回  去年秋至(5)
    原來是迎平進屋來將我叫醒的,我起身整了整衣裳,比白日裡的裝扮更加清爽些。迎平見此不甚放心,從衣櫃中拿出一件滾邊的月白披風為我披上。

     「走吧。」我朝前走去,臉生的宮女立即跟在我的身側,為我提著燈籠。

     朦朧的紅色映襯著她年輕的臉頰,曾幾何時我也有過那樣的歲月,不同的是,那時的我總追逐一個不切實際的夢,而此時的她卻被籠罩宮闈陰謀之中。

     「你是哪裡人?」已是深夜,路上鮮有宮人經過,即便是巡查的宮衛軍亦是重點在前朝查看,極少到後宮來。

     聽聞我的問話,她驚訝地揚起頭,老老實實地答道:「奴婢是兗州人氏,正巧和娘娘是同鄉,所以迎福姑姑就選了奴婢來錦華殿。」

     迎福?我失笑起來,她如今也是宮裡的大姑姑,與喜樂分別執掌宮女與內侍。我忘記不了,她親眼見我被灌入墮胎藥水,我那麼悲切地朝她求助,她卻將我置之不顧。她是為鈭謙立了大功,得到提拔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嗯,那你叫什麼名字?家中可還有父母親人?家住兗州何處?」

     「回稟娘娘,奴婢名叫清秀,家裡尚有老夫在,家住城西天香茶樓。」

     「你是天香茶樓老闆的獨生女兒?」我驚詫地問道,當年還在兗州之時,我與寄柔最愛去的地方便是這座茶樓。它地處兗州城最繁華的地段,來往的商賈等都在此處歇腳,流傳出來的消息甚多。而我去那裡,是因為那裡有兗州第一的說書先生。這位說書先生名動天下,號稱是當今世上最能敘述德睿皇后生平事跡的人,他繪聲繪色,彷彿親身經歷一般。對於這位從兗州出身的先皇后,兗州人是人人都喜歡聽她的故事,彷彿她有多了不起兗州就有多了不起一般。

     清秀點點頭,眼角含著淚光,映襯在紅色的光芒下顯得更加的楚楚可憐。

     「那你怎麼會到宮裡來?」天香茶樓生意興隆,非一般茶樓可以比擬,清秀又是茶樓老闆的獨生愛女,他怎麼會捨得讓自己的女兒當宮女。

     聞言,她幾經哽咽地說:「娘娘一家離開兗州後,原本在我家茶樓說書的說書先生也不辭而別,茶樓的生意就此淡了下來。爾後,隔壁楊氏酒樓想獨佔我家茶樓,便勾結官府讓我爹蒙冤下獄。不久之後,我家茶樓成為了楊氏的產業,我爹也死於獄中重刑,我無錢安葬。官府此時正在為京畿挑選宮女,城內眾多人家怕自己女兒被選上都急忙安排出嫁。知州大人一時湊不齊宮女人數,便說服我,如我願意入宮就幫我安葬我爹……」

     原來竟出了這麼多事,沒想到一時繁華的天香茶樓也落到如此下場。見她傷心,我心中亦有不忍,便想起從前的一樁趣事。「說起來,我還欠你爹二錢銀子。」

     她惶恐地抬頭,見我眼裡的笑意也想起那件事,相視而笑。

     當初我去天香茶樓聽說書,不滿說書先生描述德睿皇后與先帝的夫妻情深,激得他當場便要拂袖而去。天香茶樓不願事情鬧大,便想讓我結算茶錢離開,哪知我年少氣盛,認為他說的書不對,我不必要付這二錢銀子的茶錢。雙方僵持不下,還是寄柔出了這銀子才連拉帶哄得將我拉回劉府。為此事,我還曾埋怨過寄柔,說她助紂為虐。

     「娘娘當初在天香茶樓的那件事,可讓兗州城的人又有了談資。」

     我微微地笑了笑,不以為意,我當然知道從此在兗州人的眼裡,我劉府大小姐劉平萱竟然為貪圖二錢銀子,不顧身份在茶樓與人大鬧,幾番地刻薄。

     她擦擦了臉上的淚珠,我重新邁開腳步,朝昭月台走去。只這事一出,我心情頓時莫名地好起來,想起當初的咄咄逼人確實太過分,也難怪兗州城的人會如此說我。只是不知,現今我貴為皇帝的妃嬪,他們又該來敘述我呢?

     剛走幾步,耳邊隱隱約約彷彿又傳來有人輕聲啜飲的聲音。我站定看了看身側的清秀,但見她面色如常,再者這聲音不像是在身邊傳出,而是在前方。

     莫非這就是安後的把戲?我心中冷笑著,幾步走向前去。

     月光下,一張帶著淚珠的小臉錯愕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我。他顯然不知道在這般深夜裡,也有我這樣到處亂走的宮人。

     「你……是大殿下?」他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皺著小臉,卻在看見我之後猛然地收拾起自己的表情。只幾眼的功夫,他變回了我曾見過的那個冷若冰霜的大殿下。是該可笑還是可悲?鈭謙的兒子竟然得了他的真傳,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變臉的功夫。

     這算起來應該是我第二次見到在昭月台附近哭泣的他了。

     「為何哭泣?」我掏出手帕,為他擦著眼淚,聲音不自覺地輕了下來:「殿下可是堂堂男子漢。」

     他偏過頭,從我手裡扯過手帕自己擦起來。清秀欲說上兩句,被我攔住,他不過是不希望欠人而已。比起那些表面溫和有禮的人不知好上多少。

     他應該是呆在這裡有些時候了吧,瞧他身上還是日間所著的常服,寬大的衣袖隨他揚起的手下滑,露出一些瞧不真切的痕跡。我心中一驚,抓住他的手腕仔細看著,他奮力掙扎終從我的手中脫離去。

     「殿下,你……」衣袖掩蓋下的手,竟然滿目瘡痍,他是鈭謙的兒子,是宮裡的大殿下,誰敢如此傷他?我正欲追問,他瞧見我的神色異常扭頭便朝周圍跑開。

     「大殿下。」清秀欲追上去,我搖搖頭說道:「不必追了。」

     宮裡的事太多,孰是孰非尚且沒有人可以定論,且如今我的地位尷尬,就算出自好心要為他出頭,我身後可有靠山?指不定還會被人倒打一耙,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明眼人此刻都需要自保,而不是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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