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趙大人冤死後,趙夫人與趙府的女眷均被流放嶺南。那般嬌弱的女子卻要跋山涉水,聽說還沒到嶺南就香消玉焚了。但趙大人每晚還會回來這裡等待他的夫人歸來。」
「這宅子,當初安丞相也看中的,他在趙大人死後剛搬進去就差點被嚇出病來,轉手把宅子賤賣了,不過後來沒人敢住進來,就這麼荒廢著……」
我輕移著腳步,身後的話語聲越來越小,卻將那段真情聽得真真切切。想必那個趙大人真是個癡情之人吧,他不知道妻子已同樣去了彼岸,還每晚傻傻地回到當初的家裡等候流放的妻子。這般的真情,天下幾人會有呢?我亦不得不佩服這位趙夫人,眼光如炬挑選了如此有真情的丈夫,不枉人世一生。
荒廢的趙府越來越遠,似乎還飄來一絲空靈的笛聲。
我與梅姨手上均帶了不少的東西,足夠我們過上一個豐盛的年節。回望過去,正當中巍峨的城門,城門之後是那個人所在的大殿。去年的年節,他有了蘇晚晴蘇妃,今年的年節,他亦會有第二個蘇妃。
城牆之上張貼著皇榜,一些路人均駐足仰頭看著。我亦隨著那些腳步停了下來,我已從宮中失蹤多日,即便只是失寵的冷宮娘娘,憑空不見這個人,他……會不會找過我?
微微地抬頭看去,是皇榜卻不是尋我的,而是張告天下:今上冊封新晉秀女夏氏欣婉、林氏巧如、宋氏賢雲為良人。
不過彈指間,竟然都選秀完了。心底裡蒼涼的笑著,他哪裡還會尋你,他巴不得你就此消失不見。他的身邊永遠都充斥著年輕貌美的女子,比如夏良人、林良人、宋良人。不過,眼下安後與杜貴妃怕是又有煩心之事吧,宮裡怕又不得安生了。
我垂下眼,隨梅姨朝梅園走去,那裡才是我的家,我的歸處,只因那裡有風吟。
還未走進屋子,便聽聞一陣的喧嘩,我與梅姨不安地對視一眼,隨即加快腳底的步伐,掠進院內。
出門前未曾清掃的地面此刻已不見了積雪,而院內的兩側堆滿了不少的木箱。
「這是?」我詫異地邊看邊問道。
只見為首的那人,身形單薄嬌小,聽聞我的問話立即出列朝我行禮。「姑娘好,小人是永王府上的小松子,奉我家王爺之命特地前來給姑娘送過年節的東西。」
「過年節的東西?」我疑惑地掀開一旁的箱子,果然裡面滿滿的都是一些年貨。自從上次在風吟墓前不歡而散,他亦未再出現在梅園,我以為他終究失了耐心,不想再陪我這個對他毫無利用之處的女子遊戲。誰料想,今兒反唱了這麼一出,倒教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關上箱蓋,對小松子說:「都搬回去吧,我不需要。」說罷依舊提著手裡買回的年貨朝屋內走去。
「姑娘可是生氣了?」他隨在我身後:「我家王爺最近忙於朝廷國宴之事,甚少回府。今日一回府便吩咐小人為姑娘送來年貨,還望姑娘切莫動氣。」
聞言,我停下腳步,他莫非是將我當初永王從前的那些鶯鶯燕燕不成!他參與國宴與我何干?他不來梅園又與我何干?
「退回去!」容不得他再多說一句,我提著年貨進了屋內,對他視而不見,只與梅姨收拾起今日的年貨來。
「姑娘!」他苦著一張精緻的小臉,白皙的肌膚在屋裡氤氳出一層薄薄的紅暈,煞是動人。「小人也是奉命辦事,還望姑娘體諒於小人,小人感激不盡。」
見他那副可憐的模樣,梅姨心中早有不忍,此刻便幫著他來勸我。「小姐,不妨就收下吧,讓這位大人可以回府覆命。」
他隨梅姨的話點頭不止,站在我的身旁,悄然從袖中又掏出一樣物事遞到我的手上。
看見它的那一霎那,我已然紅了雙眼。熟悉的紅色小桿,還有半透明狀的皮,甚至還有上面的笑臉。他又送了我一把這樣的撥浪鼓,我對著鼓面的笑臉含著淚笑著,淚珠卻一顆一顆滴落在鼓面上,順著紅色的小桿流淌下去。
娘親留給我的撥浪鼓,亦是鈭齋當然送我孩兒的撥浪鼓,看見它的這一瞬,前塵往事悉數皆湧上心頭。不是不難過,只是難過被刻意地掩藏起來。
劉府之中受過的種種待遇,兗州城內人人的嘲諷,還有我那個尚未謀面便失去的孩兒……
「小姐,這撥浪鼓……」我獨自垂淚未留意到臉色大變的梅姨,她狐疑地看著撥浪鼓又扭頭看向小松子。
那些被藏於記憶深處的疑問此刻又湧動了出來,為何鈭齋會有和娘親一樣的撥浪鼓?他是否認識我娘?又從哪裡得知娘親留給我的這個撥浪鼓圖案?
一般的撥浪鼓只是素面的,唯一娘留給我的撥浪鼓鼓面上有一張大大的笑臉。並且是手工親手畫上去的,怎麼會連筆法都是相似的?
「姑娘,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差人來永王府找小人便是。若沒有其他的事情,小人便先行告退了。」他眼瞅著我沒有再生出抗拒之意,便招呼著手下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捧著撥浪鼓的我,還有一臉愕然的梅姨,一室的寧靜。
天空裡綻放著大朵大朵的焰火,比上次的更加富麗堂皇,花樣也變多了許多。一會兒是絢爛的牡丹,一會兒是妖媚的月季,各種花色在空中爭相開放著,恰似御花園裡的春天景象。
「萱姨,你看。」問雪撐著小小的腦袋,指著空中再一次綻放的焰火,拍著小手歡喜著。
不歸立於她的身側,絲毫沒有被她的喜悅所渲染,依舊冷冷地沒有一絲溫度。
我與梅姨張羅了一大桌的吃食,今日是年節,按照慣例是要守夜的。於是我們準備了不少的吃食,端了一些到院子內的石凳上,一邊看著空中的焰火,一邊吃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