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腳步,在這片青草上思索著。已是夏末秋初的時節,青草正在慢慢褪去身上的綠嫁衣,換上枯黃的薄紗來期待寒冷的冬季。
回想去年的這個時候,我何嘗想像過自己會成為他的妃嬪,何曾想過會成為他的寵妃?然而世事無常,有些事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
「娘娘……」另一頭傳來略有些熟悉的聲音,我不禁探頭看去。只見青草的另外一方,龍乾殿的門口,一身華衣的除卻杜貴妃又有何人?
她此刻來龍乾殿,莫非是顏敬亭那邊出了什麼變故?念及此,我加快步伐,顧不得迎福的攙扶自己提著裙角朝殿門走去。
杜之薇似乎正在與門口的內侍爭執著什麼,我前腳還未站定,又見喜樂從殿內匆匆忙忙地趕來。
「娘娘,陛下已歇下了。」
「你以為本宮會相信你這個狗奴才的話嗎?」她絲毫未將喜樂放在眼裡,擺開架勢便要朝裡面闖。
「娘娘……」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怎麼會是那個人?那個人不是已經流落地不知去向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宮裡,實在太不可思議。
「狗奴才,你竟敢攔本宮,你可知本宮是何人!」杜貴妃被攔在門外,以她的秉性自然是不甘心,眼下不就連踢帶罵地衝了上去。
那人急忙彎著腰,擋在喜樂前面,恭敬地說:「娘娘,還是稍後再來探看陛下吧。」
杜貴妃杏眼一瞪,卻維繫不到半刻又軟化下來。「寧安,本宮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放過這個狗奴才的。」
蘇寧安沒有抬頭,只是悄然地拉了拉一旁的喜樂,一起朝杜貴妃謝恩。
她目光轉向喜樂,自是沒有對蘇寧安的溫柔,或者說也許她認為這宮裡就快是她的天下,於是越發囂張起來,不把鈭謙跟前的大總管喜樂放在眼裡了。
「還不快謝過蘇大人!」
喜樂垂著頭,遲疑地不肯謝恩,雖他處事圓滑從不輕易得罪他人,但杜貴妃這招殺雞儆猴也太傷他的臉面。他身後亦有小內侍義憤填膺地竄到前面,指著蘇寧安說:「我師傅可是正二品的內侍監大總管,這位大人不過七品芝麻官,豈有我師傅向他行禮之說!」
遭這頓搶白,蘇寧安臉上自然是青紫交替,說不出的狼狽,而杜貴妃亦好不到哪裡去,同樣鐵青著臉。
他們那廂勾心鬥角,我卻暗暗心驚。蘇寧安不是淪落到乞討為生了嗎?卻為何與杜之薇湊到一起?他雖是個酸楚文人,但腦子裡的小聰明決計不會少,我當初正是看重他這點,還以為他定能在官場平步青雲,可以讓我揚眉吐氣地離開劉府。此刻出現了個他來,對我與鈭謙只有壞事,絕無好事!
正思索間,那廂傳來小內侍哭泣的聲音。杜之薇定是忍不下這口氣,便當眾責罰起來,喜樂臉上波瀾不驚卻不經意地偷瞄著被責罰的小內侍,想必心中還是著急的。
「姐姐這是做什麼?」我掛著笑意,在迎福的攙扶下慢慢地走到殿門口。「天干物燥的,姐姐不如去我的錦華殿喝上一杯涼茶,消消火。」
見我的到來,杜之薇也不得不堆上笑臉,收回半空的手說道:「原來是妹妹,最近倒是很難見到妹妹了。」
我掩住嘴,笑著道:「怕是姐姐貴人多事吧,妹妹我不過每日裡只在錦華殿內賞賞花,看看魚罷了,哪及姐姐的事多。」
聽出我話裡的諷刺,她微變了下臉色,卻教蘇寧安按下。但見他比起從前更加的清朗,一身華貴的裝扮,倒符合他的想法。
只是看見我時,他臉上明顯地一愣。是想不到吧,他不要的,被他刻意壞了名聲的劉平萱,竟然搖身一變,成為杜貴妃也不得不賠笑的皇帝寵妃!
「你……平萱你……怎麼會……」他話還未說完便教我一陣打斷,我抬眼看了下喜樂邊喝斥道:「你是什麼人,竟敢直呼本宮的閨名!還不掌嘴!」
喜樂見我發了話,當下便會意地伸出手,朝蘇寧安一個巴掌扇過去。
「你……住手!」
杜貴妃語氣不穩地叫住正欲下手的喜樂,眼角晃過的一絲擔憂,我的目光從她身上流轉到蘇寧安身上,原來是這樣。
風流倜儻的窮酸書生似乎天生就是富家女子的剋星,可不知杜之薇將這樣的人留在自己身邊是不是太欠缺了考慮?她護他之心已然人盡皆知。
喜樂聞言不得不停下手,垂下頭偷看於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依舊處於驚恐中的蘇寧安指著我蠕動著嘴唇。
我淡然地笑著,傲然地從他身邊緩慢地經過,迎福隨即怒瞪於他,喝斥道:「這位是錦華殿的劉妃娘娘,你一介男子竟敢直視娘娘!」
他不可置信地偏過頭看著杜之薇,只見她漠然地點點頭。也許我猜想錯了,蘇寧安應該是許久之前便留在杜之薇身邊的,在尋找到蘇晚晴時。她用他來牽制蘇晚晴卻未曾想到最終牽制的不過是自己而已。
這個男人,我曾想托付終生的男人,在拋棄我之後再次攀上了他自以為是大樹的杜貴妃。在他的心裡,究竟有沒有愛過一個人呢?那個為他死去的蘇晚晴,那個即使被他賣到教坊依舊癡癡等他的蘇晚晴……
我慶幸當初的被拋棄,否則真的繼續下去,屬於我的下場定不會比現在好?指不定流落在某個天涯。
喜樂並未阻攔於我,反而是在放我進入後照舊與杜貴妃糾纏著。我循著長滿青草的漢白玉路,在迎福的攙扶下朝殿內走近。
剛推開門便瞧見一人的背影背對著躺在榻上,閃耀著光澤的明黃緞子肆意地炫示在榻間。他似真的已入夢卻又隱隱地讓我感覺他是清醒的。揮手示意迎福下去,我獨自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