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嬰,快去請大夫!」她也是受盡苦楚的可憐女子,人前一身榮華人後珠淚暗垂。
「不……不用了……」她輕輕地搖頭:「我自己的病我知道,若我有個三長兩短,只可惜這孩子……」她的目光充滿慈愛,那是一個母親臨終前的不捨與擔憂。這般小的孩子,自幼沒有父親,又不被父親家承認,母親也油盡燈枯。
不歸卻揚起頭,說道:「母親不必為孩兒擔心,孩兒定不會去求文家的人。」
「唉……可你畢竟是文家的小少爺,若不是母親的一時私心,想必你今日定會有更好的生活。」
「倒也不一定!」我心中冷哼一聲,就連我都被文府掃地出門,更何況他一個來歷不明的孩童。「文家的那些人容不下你兒子的。」
胡姬聞言雙眼一黯,瞬間又掙扎著爬起來,撲到我的腳邊開始磕頭。
「你這是做什麼?」本來就病重的女子,怎麼能讓她折騰出這般大的陣仗。
「夫人……大小姐,我知道我的要求會很過分,但是求求您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看在二少爺的份上,收留這個孩子吧。不歸他很聰明的,也很懂事,求求您收留他……」
「娘,你起來,我不需要誰收留!」相對於胡姬,不歸倒是一如既往的倔強,在他的心裡,凡是文府的人都是壞人吧。
「小孩,你倒是很倔強,不過你可知你不被我收留的後果?」我抬起頭,看向頭頂上破爛的屋頂:「你就會成為一個流浪的乞兒。」
「娘娘……」身後的劍嬰輕呼出聲:「你真的要收留他?」
「有何不可?」我朝他蠱惑地一笑:「你認為我會任憑風吟的孩子流落在外嗎?」
胡姬聞言,眼角飄過一絲喜悅:「謝謝夫人。」
「可你明知他是風吟的孩子,為何先前不讓他認祖歸宗呢?」既然篤定是風吟的骨肉,她為何不在風吟還在世的時候,認下他呢。
「呵呵……」胡姬忽然大笑起來,淒涼的笑聲迴旋在屋簷之下,映襯著這方空地,不由得顯得淒清。「我何嘗沒有這般想過,我次日將媽媽給我備上的藥汁悄悄地倒掉,我想再見見二少爺,私心裡期盼能有一個像他那般的兒子。自從他走後,我日日期盼,月月翹首以待,可等待我的只有樓中的風花雪月,舞影重重。
他沒有再來,我不過是他生命中偶爾的過客,正當我心灰意冷時,我卻發現上天終於眷顧於我,我竟然有了身孕。我歡喜萬分,打聽著到了文府外,卻聽聞文府老爺為了給二少爺沖喜娶了劉府大小姐為填房。趁著婚禮的混亂,我悄然潛入文府,東撞西衝好不容易才尋到他。可是……他卻對我說,他今生皆不會納妾。」
不納妾,他當然不會納妾,他連妻子都不敢娶,他怕他離去後,留下孤獨的妻子被他欺負,又怕年輕的妻子早早地就要守寡,失去更好的夫家。
我淡淡地搖頭,輕聲道:「胡姬,不是他不納妾,而是他身子向來不好,他怕他活不過壯年便會離世,剩下寡居的妻子無法另嫁。」
「什麼?」胡姬驚異地抬頭,一雙淒苦的眸子換上了悔意。「我沒想到的,我以為他瞧不起我這樣的身份,故意說那樣的話……」
「所以你就隱瞞了不歸,是嗎?」
她點點頭,她以為那人對自己也不過是玩玩而已,所以獨自撫育了肚裡的孩子。
「劍嬰,幫我把她扶上馬車,先送去客棧住著,稍後再尋一處庭院安置他們母子。」
他默然地點點頭,雖然不情願卻還是照我的囑咐去做了。也許還在覺得虧欠了我,對我的要求始終沒有拒絕過,對我的怒罵始終沒有回口過。
「你的名字是不歸吧。」我拉過不歸,將他抱上馬車:「你放心,我會替你娘請大夫的。」
他奇異地看了看我,又看著被安置在馬車內的胡姬,終究還是點點頭,聽話地坐到母親身邊。
風吟,你莫怨怪我多事,我怎麼可能眼看著你的骨血受苦?不管你是否喜歡過這個胡姬,她終究是你孩子的母親,我定會為你好好守護。所幸的是,文府的產業終將有了繼承人。
安頓好胡姬母子,我才與劍嬰回宮,霎時已晚霞滿天染紅半邊的天空。
折騰了一天,昨夜也未曾休息好,今日頗為勞累,靠在馬車內竟然昏昏地睡著。茫茫的水聲,眼前翻過層層的水花,濺過我的眼前,不遠處被紅綢包裹的女子安詳地看著我,嘴角在輕輕地吐露著什麼。我在水中,滑動著雙臂,你說什麼?你又是誰……似乎和我很重要,但我無論如何也聽不清楚。
「娘娘。」劍嬰挽起車簾,出生喚醒沉溺在噩夢中的我。
猛然睜開雙眼,已到錦華殿外的木橋。我茫然地隨他下了馬車,緩緩地走過木橋,橋下的水裡似乎亦飄蕩出紅色的綢緞。
「劍嬰。」我慌張地朝後退去,究竟是什麼,那個水中的女子究竟是誰,為何一直糾纏著我?
「娘娘怎麼了?」他並不解我突然後退,詢問道。
我顫顫巍巍地指著橋下的水,偏回頭說:「你看,你看裡面有人,有人!」
他聞言,立即警戒地將我護在身後,小心翼翼地靠近橋邊。水中清波依舊,未見任何異樣。
他略感無奈地回頭看我:「娘娘,什麼也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