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秦殤果然催動了猛烈地攻城戰。戰火很快蔓延至赤金嶺內外,傷及一眾無辜百姓。眼看著一個個被人從第一線抬回來的重傷患,若寒與思思只有埋頭紮堆在傷患堆裡,沒日沒夜的工作,才能不去想可怕的未來。
未來,該有多麼的殘酷。
攻城已逾五日,除了傷患增加、藥品不夠外,更可怕的是,糧食愈來愈少,照若寒推算,恐怕只能再捱三日。
思思日夜勞作,驚惶交加,終於不支倒下,發起了高燒。
若寒守在妹妹身邊,連夜看顧,反正也睡不安穩,每隔一陣子就聽號角「嘟嘟」吹起,一撥撥的廝殺,從早到晚,間續不曾斷過。
迷迷糊糊地,若寒陡然驚醒,睜眼一看,床上竟然空無一人。
她跳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隱隱看到一抹月白小身影搖搖晃晃地向馬上攀爬。
「思思你幹什麼?」若寒失聲尖叫。
思思費力地蹬上馬,抖著蒼白的唇,哆哆嗦嗦地說道,「姐姐,我去找長孫無月,我要他退兵!」
「思思你別傻了,天這麼黑,外頭混亂成一片,你貿貿然出去,還沒見到長孫無月,恐怕已給亂箭射死。」若寒發足狂奔,向思思身邊衝去。
「我不能再等了姐姐,你,你告訴逡,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我會活著回來見他。我,我還要給他生十七八個寶寶煩死他呢!駕!」思思一揚馬鞭,往若寒身旁橫衝過去。
「思思——」若寒大驚失色地追趕,惶急下,伸手抓住一簇馬尾。
思思一甩鞭子,駿馬吃痛,伸腿欲踢。
若寒眼明手快地放開馬尾,一個利索的滾落,腳尖踩到一塊碎石,猛一崴,跌坐於地。
「思思,思思——」若寒支著身子搖晃站起,發急叫喚前面的士兵,「攔住她,快給我攔住她!」
「寒兒,出什麼事了?」子初聞聲趕來扶住她。
抬眼,只見精通馬術的思思,縱馬闖出了士兵的包圍圈,一路衝出了軍營。
「思思,思思!!」若寒一把抓住子初的手,「思思她,她,她說要去找長孫無月。」
「什麼?」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不行,我要冷靜,我要冷靜。」若寒碎碎念著,握著子初的手止不住發顫。
「別擔心,沒事的,沒事,我這就派人出去把她找回來,沒事。」
「可是我總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我心裡好不踏實,子初,我好怕啊。」她一手摀住唇,忍不住抱住他,淚水滾滾滑落。
「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呢。」他伸手環住她的腰肢,深吸一口氣。
「四哥,四哥!!」子悠急匆匆奔了過來,「四哥。」
「怎麼了?是不是秦殤又帶人攻城?」
「驚雲受傷了。」
「逡?」若寒驀地瞪大眼。
「走,我們過去看看。」子初拉著若寒的小手,一路跟隨子悠匆匆向衛驚雲營帳而去。
剛到,就見佔小白掀開簾子從內走出,伸手攔住他們,「師父在裡面施針,你們不要進去。」
「傅先生也來了?」子悠面容一振。
「寒兒,不用擔心,傅神醫醫術高明,驚雲不會有事的。」
若寒一臉驚慌莫名地抓著胸口,困頓地呼吸著。
「怎麼了寒兒?你別嚇我,你怎麼了?」
「我……我忽然……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寒兒。」子初握住她的腰,緊張地叫道,「怎麼會這樣,寒兒。」
若寒急忙從衣領內抽出一根黑色皮繩,握著那顆通體瑩綠的玉佛珠。
陡然間,佛珠爆出一片紅光,「啪」一下粉碎。
若寒兩手摀住唇,驚悚地還未回過神來,只聽「刷!」一聲簾響,衛驚雲大帳內彎身走出一名翩然色絕的男子。
「思思呢?」他這句話是望著佔小白問的。
「不是……躺在屋子裡麼?」佔小白又回頭看向若寒。
若寒不住抖顫,半響,一言未發,轉身就跑。
「寒兒。」子初猛地摟住她,「出什麼事了,你去哪兒?」
若寒吸著淚急不可耐地揮手,「思思出事了,我要去找她。我現在心裡好慌,好亂,子初,我要去找她。」
「寒兒,你冷靜點,這只不過是你一時的臆測,別擔心,思思不會有事的。」
「不是的你不明白,連佛珠都碎了,我,我……」
「只不過是一顆佛珠,你別緊張,說不定思思什麼事都沒有呢。」
「不是的!」若寒用力摔開子初的手,尖叫,「我就是有這種預感,你相信我好不好?」
「子墨,思思是不是真得有危險?」佔小白轉頭問那名立在衛驚雲帳外,面色陰晴不定的絕色男子。
「不錯,我方才心緒不寧,為所有人卜了一卦,發覺……」
「發覺什麼?」
「發覺她今晚必有一大劫。」
「皇上你現在不可以動,思思的事,子墨會處理,請你安心。」一道低沉優雅的聲音從帳內輕緩飄出。
子墨轉首向帳內點頭,「師兄,麻煩你看著皇上。小白,我們走。」
「薛國師。」子悠叫道。
「秦兄弟,麻煩你們留守在此,謹防戰事有變。」薛子墨微一頓首,轉身隨佔小白離去。
「寒兒,無須擔心,有薛國師和占兄弟出馬,一定可以把思思安全地救回來。」子初摟著眸光閃變的妻子,低聲撫慰道。
若寒與子初對視一眼,乏力地倒入他懷裡。
一夜心慌無眠,輾轉到了天亮。
子初代逡斯去了一線,巡查佈防。若寒一人在帳裡來回走動,時不時掀開簾子向外張望。
未幾,榻上傳來細微的咿咿呀呀聲。
若寒轉回頭,奔回榻邊,伸手抱起醒轉的兒子,在他粉嘟嘟的頰上親上一口,「雲兒,你乖了,娘現在心裡好亂好亂,你不要吵,要聽話。」
「你說,小姨她會不會有事啊?」
「呀,咿!」雲兒肉乎乎的小手貼上她的下巴,小小的嘴微微嘟起,神態可掬的衝她直笑。
若寒抱緊他,來回踱著步,「應該不會有事的,有薛國師和佔少俠出馬,不會有事的。」
「寒兒。」子悠陡然鑽入帳來大叫一聲。
若寒嚇了一跳,忙伸手撫上心口,「怎麼了?」
「快去皇上那裡,思思回來了,她……」
「思思。」沒等子悠說完,若寒急忙把兒子往他手裡一放,拉起裙子匆匆奔了出去。
沿著連綿的營帳一路奔跑,聽著呼呼風聲刮過耳旁,她不敢停,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對翅膀,立刻見到她安好無恙的妹妹。
遠遠地,見到衛驚雲大帳矗立在眼前。
若寒發足狂奔,哪想跑得太急,足下突然無力,噗通,摔倒在地,右手手心被地上尖銳的石子割破,滲出些許血珠。
她仰起頭,見到幾隻烏鴉在枝頭盤旋,「哇——哇——」發出幾道淒涼悲慘的叫聲。
她煩亂不堪地拾起一把碎石,凌空灑了出去,口中罵道,「走開,你們都走開哪!!」
「寒兒。」子初幾個縱落來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抱起,翻開她受傷的掌心,忍不住埋怨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子初,你帶我去逡斯那裡。」若寒含著滿溢的淚水,極力忍耐著,伸指點點衛驚雲大帳。
子初點點頭,抱著她向前走去。
來到衛驚雲帳前,子初頓住腳步,狠狠握緊若寒的小手,垂首凝視她,「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記得,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支持你,永遠。」
淚水,沿著她的面頰緩緩而落,那般晶瑩滑潤,那般碎碎裂裂。
她咬著唇,勉強克制住自身的顫動,狠狠點了點頭。
子初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只見衛驚雲抱著思思,垂首抵著她的額際,渾身染血。實際上,子初分不清,衛驚雲身上的血跡,到底是他自己的,還是思思的。
衛驚雲身旁站著三個人。
薛子墨、佔小白以及一名青衣相攏的華發男子。
子初原以為自己不認識他,誰知見他轉過臉來,用那雙清雅出塵的眸子定定地注視他一眼,不禁如遭雷轟。
「傅神醫,一年未見,為何你,你的頭髮?」竟變得青絲如雪。
「我師兄一年前已身中奇毒,幸而內力深厚,才不至於立刻斃命,這些事以後再說吧,若寒姑娘,你快過去看看思思,她……」子墨話還未說完,若寒一個箭步來到思思面前,撲倒在地,抖抖顫顫地扶住她的肩膀。
「思……思思……姐姐來了。」
「思思,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思思。」
「逡,她怎麼了?說話啊,你倒是說句話呢。」若寒伸手拍打一語不發的男人,兩眼淚水滾滾滑落。
「寒兒你別激動。」子初急忙上前摟住她,以免她繼續動手摧殘衛驚雲帶傷的身軀。
「思思……從高處墜落,傷……傷及頭部……」衛驚雲淚水不止斷斷續續道。
「傅神醫,傅神醫,你是神醫,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她還小,未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讓她去走,她不可以就這樣死。」若寒撲到傅清塵身旁,拽住他的袍子不住晃動,泣不成聲道。
傅清塵垂首黯然,默默不語。
「若寒姑娘,你別這樣。師兄已經盡力了,如果有一線生機,我們決不會放棄的。」子墨上前拽開若寒,把她推回子初懷裡,「只可惜,還是遲來一步,不能為她化解這第三道劫難。」
「不會的,不會的。」若寒用力搖頭,竭盡全力放聲叫道,「我不相信!我不信命!什麼劫難不劫難,我統統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寒兒你別這樣。」子初用力抱住她,痛苦地吼道,「大家心裡都很難過,你先冷靜一下好不好。」
「嗚……」若寒一手摀住唇,趴在子初肩上失聲痛哭。
一時間,悲傷籠罩此處,死寂一片。
若寒胡亂地擦擦眼淚,猛地衝到衛驚雲面前,小心翼翼地動手抱住思思,往她鼻尖一探。
「逡,如果,有先進的醫療設備,有一流的腦科醫生,你告訴我,你告訴我能不能有機會救活她?」
逡斯渙散的眸光緩慢集中到若寒身上,渺茫地低語,「應該……可以吧。」
若寒使勁抓住他的手,含著淚哽咽道,「你說可以的,你不可以騙我。」
「若寒,你不要太傷心,別胡思亂想,我想思思也不希望,看到你這麼難過。」逡斯抬起頭,任由大滴的淚水拍打上思思蒼白失色的面頰。
「逡,我現在就帶思思回去。」
「你說什麼?」子初驀地大叫。
「我送她去醫院。我當初來的時候,把時光機藏在赤金嶺一處隱秘的山洞內,這裡距那裡不遠,逡,薛國師,佔少俠,麻煩你們把我們送出去,只要找到時光機,我就有辦法帶思思回現代。」
「不行,我不能讓你走,我不放手,我絕不放手。」子初從身後繞上她的腰肢,雙手一緊,牢牢將她固定在懷裡,「你答應過我,再也不離開我的。」
「子初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什麼都不要聽。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一而再再而三的拋棄我,我受不了,我……不能沒有你。」
「若寒,你真得有辦法帶思思回現代救治?」逡斯眸光一亮,急忙抓住她的手,「那,我帶她回去。」
「不行!」薛國師當機立斷地否決,「皇上,如今正值大衛生死存亡之際,你怎可拋下千千萬萬的臣民,孤身犯險?」
「你不行,逡。你又不懂如何駕控時光機,所以這個任務只有我能勝任。」若寒在子初懷裡轉個身,仰頭注視他,含淚問道,「子初,你相不相信我?」
他哽咽著點頭,按著她的腦袋,深深埋入自己胸口。
「那你就等我回來。」她捧起他的臉,深深印上一吻,「我捨不得你,也捨不得雲兒,我答應你,一定會毫髮無損的回來。我會帶思思一起回來,絕不騙你。」
「寒兒。」子初用力摟住她,全身抑制不住的顫著。
若寒伸手環上他的腰,把一顆小臉深深埋入他懷裡,無言地撫慰他激顫的心靈。這一刻,她寧願相信自己,能夠實現對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