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不是高估我的智商了呢。
寒兒怎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告訴子初真相的最佳時機?
我好怕,好怕告訴他之後,他會不顧一切地做出傻事來。
「寒兒,你出來,你出來見我,我知道你在這兒,你出來!你出來見我!寒兒——」他在附近來來回回奔跑叫喚,「寒兒,你出來吧!我知道那天你是存心騙我的,你出來吧寒兒。」
我貼合著牆壁默默垂淚,耳聽他一聲聲呼喊漸漸遠去。
於是,我便從牆角里探出頭來,望望黑漆漆的四周,歎息著走出黑暗的小巷。
我輕飄飄地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似是一抹孤魂野鬼,游離在燈火通明的陽世間。
不知不覺間,竟漸漸走至上莊橋畔,忽見秦紹搖搖晃晃地走在我前面,我一閃身,急忙躲到附近一老伯的麵攤後頭,目光追隨他而去。
夜色,沉沉地籠罩著大地。
他一邊喝著酒一邊跌跌撞撞的向那門口扎滿大紅燈籠的迎春院走去。
這一年不到的時間,上莊橋附近的兩家妓院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人滿為患的仙雲樓,如今門可羅雀,冷冷清清,任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招手直嚷,也沒人捨得多看她們一眼。
而這迎春院可就不同了,那嬤嬤帶著三、五個圍著紗兜兜的姑娘們在門口一站,迎來送往的,好不熱鬧。
「哎喲,這位大爺面生的很哪。」
「春花,快招呼大爺進去。」
老鴇叫嚷著笑道,一回身,差點與那喝得醉醺醺的秦紹撞上,不禁怒道,「去去去,醉死到別處去,別阻了老娘的財路。」
秦紹「哈哈」笑著從兜裡掏出一錠金子,「我……我有的是錢……去……你去把這裡所有的姑娘都給我喊來……」
老鴇見財心喜,伸手拿過那錠沉沉的金子,忙換了張臉笑道,「哎喲,我的活菩薩哎……送財的大爺,快裡邊兒請。」
眼見他神智不清地被兩姑娘拉入了院子,我「蹭蹭」幾步衝到了妓院門口,正待入內,老鴇急忙攔下了我。
這女人四十光景,一副尖嘴猴腮的勢利樣兒。
她環著雙手橫豎打量我身上穿的青布衣衫,「窮小子也敢來逛妓院?哼!喝了花酒沒錢結帳的話,嬤嬤我可不會跟你客氣,啊?走走走!」
「我,那是我家少爺。」我指著秦紹的背影急急叫道。
「少爺?」
「嗯,你快讓開。」我用力擠開老鴇,一個箭步衝入門,跟著秦紹等人匆匆忙忙登上二樓。
秦紹跟著龜奴進入妓院內最好的廂房,我正想衝進去,忽見老鴇率著二十幾個婀娜多姿的姑娘過來,於是急忙閃到一旁,垂下目光。
片刻後,那老鴇掂量著兩錠金元寶哼著小曲兒出了廂房。
二十個姑娘,一個沒出來。
我咬咬牙,心裡罵他個死去活來。
這臭小子,竟然來妓院放縱浪蕩,我非要打折他的狗腿不可!!
我伸手推開半掩的門,一番女人的浪笑聲隨即衝入我耳中。
「哎呀大爺,你好壞啊……」
秦紹伸手勾過她的腰肢,放蕩的親了一下紅撲撲的芙蓉面,「好……長得的確不錯,跟我回家,當我老婆吧……」
「嗯~~您都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兒呢。」
「那你叫什麼名兒呢?」秦紹捏捏她的粉頰,邪笑著勾起唇畔。
「哎呀,人家是這迎春院的頭牌秀玉啦,你壞死了!」那姑娘膩在他腿上,兩手不停磨蹭著他的胸口。
我不看還好,這一看,立刻把我給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一步衝進門,給那噁心的女人兩耳刮子吃吃。
「喂你在這裡幹什麼啊?」老鴇去而復返。
「我我我,少爺叫我在這裡守著。」我垂下頭退到一邊。
「哦,那就好好守著。」老鴇耀武揚威地從我身旁走過,跨入門,立刻換上一副巴結的嘴臉,「大爺啊,我們這迎春院最紅的姑娘都在這兒了,您還滿意嗎?」
秦紹從懷裡掏出一把銀票,左摟又抱道,「滿意滿意,只要你們今天把我哄得開開心心的,這些錢就都給你們……」
「哎喲……」老鴇猛捏大腿,「我的金主哎……姑娘們,還不好好伺候大爺。」
「大爺,您喝酒啊……」
「大爺,您長的真俊啊……」
「一表人才,人中龍鳳……」
「哈哈哈,這話聽上去噁心,卻非常入耳,來來來,這給你,這給你!」秦紹勾起一女的下巴笑得好不邪惡。他捏著手中一把銀票,撒冥紙似的撒向周圍的一群貪財姐兒。
「大爺你好壞啊,你剛剛還說要替奴家贖身的。」秀玉的屁股一沾上秦紹修長的腿,便死都不願起來了。
這噁心扒拉的女人,我呸!我氣呼呼地朝地上吐口口水。
子初會娶你回家才怪!
「哈哈哈,是啊,你說得沒錯。」秦紹朗聲大笑,「老闆娘,我,我要買下她,回,回家當老婆!」
什麼,他說什麼?我使勁掏掏耳朵,猶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哎呀,秀玉可是我們這裡的頭牌,這怎麼能賣呢?」老鴇假惺惺地揮了揮手。
「一千兩。」
老鴇的眉毛跳了跳。
眾姑娘不依地圍上前來,亂扯著秦紹的衣裳,嘟嚷道,「大爺,你壞死啦。」
「為什麼就贖秀玉姐姐呢。」
「大爺,你把我們也一併贖了吧。」
「好好好,別急別急,慢慢來,慢慢來,我一天來買一個,哈哈,哈哈哈哈。」
「一千兩就想買我們迎春樓的頭牌呀。」
「兩千兩。」
嬤嬤的眉毛跳了跳。
「三千兩。」
嬤嬤的唇角漸漸上揚。
「五千兩!」秦紹張開五指,神智不清的叫道,「黃金!」
眾姑娘們把嘴張成鴨蛋大小,嬤嬤便當場癱倒在地,我看她就快得心肌梗塞了。
她有中風的前兆,她抖著手和腳,一張嘴咧到了耳朵根子,「賣,賣,賣!賣多少都賣!」
「咦,看你那副樣子,好像壞人哦。」秦紹一手指著嬤嬤,咕咕笑道。
「阿寶阿鹿,快去拿白紙來,我們和大爺簽下買賣合約。」
「先別急嘛!你也得先讓我試用一下,才知道好不好用嘛。」秦紹邪笑著扳過秀玉的臉,一手爬入她兩腿間摸索。
秀玉瞬時漲紅了臉,半推半就地捶著他,「大爺,你壞死啦。」
「我怎麼壞了,你這小淫婦不是已準備妥當了麼?」
「哎呀,你們都別這麼急嘛,先把正事辦了。」老鴇啐了一口扭上前,抓著紙和筆,想先叫他把字簽下。
秦紹用力推開她的手,滿臉不高興道,「你等我先試用了再說,萬一不好用,我幹嗎還要買啊?」
說完,他將秀玉推倒在桌上,動作利索地解起她的腰帶扣子。
這混蛋!!
竟然大庭廣眾的就做起齷齪事來了!
我氣得一個箭步衝入門,隨手拿起附近的小紅木凳子,「啪!」一記,敲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秦紹悶哼一聲,頭一沉,落在秀玉的胸脯上。
小紅木凳子散了架,木片悉數掉落在地。
我盯著自己的右手愣了一愣。乖乖,這一擊,還挺重的,竟把凳子都打散了!
「又是你!」老鴇一手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不說你是他的僕人嗎?竟敢對自家主子動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我二話不說,拖住秦紹的腳,扯下趴在女人肚皮上的他,生拉活拽地出了門,「我家老爺放了話兒,先帶公子回去,明兒再來。」
「喂,喂!」老鴇追在我身後狂喊。
我哪敢回頭,拖著秦紹沉沉的身子,「咚咚咚」下了樓,也不管他那顆大頭順著樓梯掂量了多少下,臨出門時,還沒留意讓他撞上了左近的花瓶。
「匡當」一聲,好大的響聲。
我拖著他的腳,終於把他救出了迎春院這個大火坑。
我怕嬤嬤追出門來討債,於是又拖著他跑出些許路,直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呻吟聲。
我轉回頭,急忙放下他的雙腿,繞到前頭。
只見他披頭散髮,頭上磕碰了N下,不是包就是腫。
活該,我在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一聲。
「寒兒。」他猛地捉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顯叫我吃了一驚。
我扭扭手臂,未能掙開束縛。
「真得是你?真得是你?」你口裡呢喃著,猛翻身坐起,長臂一伸,將我摟至懷裡,「寒兒,我是不是在做夢?」
「你是在做夢!」我氣呼呼地甩著他的手,「不要拿你噁心扒拉的手來抱我!放手放手!」
「不放,我不放。」他抵著我的頭小聲說道。
「你可惡!」我用力推開他的臉,「我最討厭酗酒的男人!整個人臭兮兮的,走開——」
「不走開,我就是不走開。」
「混蛋!」我使勁推開他,拔腿就向後跑。
「寒兒。」他起身追了我兩步,熟料斜刺裡忽然衝出數人,二話不說照面就打。
秦紹閃過兩記虎拳,酒勁發作,暈乎乎地跌倒在地,被人在背上狠踹了兩下。
他悶哼數聲,滾落一旁。
「喂,怎麼是你們啊?你們要幹什麼?」我折轉身,氣凶凶地瞪著面前四個儒生,隨手拿起一根角落的棍子壯膽。
「哼,老子縱橫關西,從沒像今日這般丟臉過,四兄弟一齊敗給一酒鬼,真他媽見鬼。」青衣儒生大罵道。
「神經病!輸了琴棋書畫竟來打人?你們還自稱才子麼?簡直無品!」
「大哥,別跟她廢話,打!」
「喂喂喂,喂,別過來啊!」我靠,這是法制社會好不好?竟敢打皇后和王爺,他們長了九個腦袋麼?
我舉著手裡的木棍抵擋了一陣子,畢竟是女人,而且對方又是高手,我哪應付得了。
這四個缺德鬼,仗著自己有些拳腳功夫便照我全身上下猛攻,管我是不是女人,出招又下流又沒品,眼看一巴掌就要掄上我面龐。子初拚命向我衝了過來,大掌一勾,緊緊將我捂在了胸口。
他背後中了一拳,抱著我向前衝了一步,撲倒在地,把我壓在身下護著。
那四個儒生便像得了失心瘋一般對他拳打腳踢。
「別打了,喂別打了。」我抖著手捧住他的臉,「子初……」
子初震動了一下,嘔出一口血,合上我身子,頭顱沉沉地壓在我的肩上,氣息紊亂地喘著。
「喂,別打了,你們別打了,還是不是人哪,他吐血了。就當我們輸了,你們贏了還不成嗎?」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哪有當得道理?」
「這小子害我們那麼沒面子,不打他難解心頭之恨。」
「別打了!喂,住手吧,你們想怎麼樣?」
「王爺,王爺——」
「青衣,青衣!!快來救命哪!!」我高聲一呼。
須臾,一抹青影電射到我們面前,伸腳踢開其中一名儒生,怒吼一聲,從腰間拔出明晃晃的長劍,劈頭蓋臉地向四人襲去。
儒生哪是青衣的對手,三兩回合下來被青衣打得發散衣亂,拔腳就溜。
青衣哪肯那麼便宜地放過他們,幾個縱落追殺他們去了。
我鬆了口氣,推推伏在我身上的秦紹,「子初,子初你怎麼樣?子初,你別嚇我啊。」
「寒兒。」他稍稍緩了口氣兒,五指緊扣住我的手,「不要回宮了寒兒,你隨我走吧。」
「你在胡說什麼呀?先起來。」我推著他站起身,眼看他踉踉蹌蹌地退後幾步,急忙奔到他身邊扶住他的手。
秦紹伸手環上我的腰,「你那日為何要對我說那麼決絕的話?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兒,你定是有什麼苦衷,對不對?」
「子初……」
「寒兒,你從來就不喜歡皇宮的,你怎麼會放任自己跳進去?我不信,你一定有事瞞著我,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
「我……」
「皇后娘娘!」青衣匆匆跑來,「您離宮一事已驚動皇上,他現正帶人四處找您,您快回去吧。」
「不,不要回去!」
「王爺。」青衣皺眉扶住他。
子初甩開他的手,一把將我扯至身旁,痛苦地吼道,「不要回去,你隨我走,你隨我走吧,我們去一個沒人的地方,任誰都找不著我們……」
「原來,康王早有這般打算,真是叫人防不勝防。」一道熟悉的冷音灌入我耳中,使我沉沉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