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境戰役結束後,靖帝落下硃筆,陞遷、罷黜、抄斬——死在疆場的戰士的血還未干,皇宮又是歌舞昇平,梁漢王朝的帝王擺開百官宴,迫不及待地開始享樂了。
冬末的宮城寒氣凜冽,樹木都隱去了綠意。我和封逸謙的馬車緩慢出了旅館,逕直往皇宮方向去了。
不知不覺經過宮城最負盛名的煙花柳巷,即便這是個凋寒的季節,挨家挨戶都是簫鼓喧天,青石路也是瀰漫了香氣,呼吸間都是脂粉的味道。永芳樓的門面想是裝修過,比以前多了幾分華麗,鴇母帶了兩名丫鬟站在門口,媚笑著迎接客人,這讓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虞纖纖。
深居皇宮的虞纖纖,此時一定扮演著妲己媚主的角色吧。
到了宮門,我們按照封澤的意思,吩咐車伕將馬車停在靠近宮門的位置。此時相繼來了大小不一的馬車,衣冠齊整的達官貴胄從裡面出來,整肅端莊一番,攜著同樣珠簪纍纍衣著華麗的家眷,目不斜視地往宮內走。
青石板鋪就的御道,筆直而綿長,連踩在腳下的影子都是筆挺的。我的心突然砰砰直跳,看身邊的封逸謙也是一片恍惚。
「沉住氣,往裡走。」
我暗暗給他鼓勁。緊緊裹住羽緞斗篷,腰桿挺得筆直,以一種驕矜的姿勢,昂首走在封逸謙身邊。
兀地,從後面傳來馬蹄聲,疊疊塔塔徑直而來。
我下意識地牽住封逸謙的手,想往道邊避讓。封逸謙從來是被禮讓慣了的,他根本就沒有讓路的意思。馬蹄聲踏得地面都有些發震,後面的人收緊韁繩,有意無意的,受勒的馬灰灰長鳴,驚得我和封逸謙同時回過頭去。
司鴻宸坐在馬上,風氅翻飛,一雙明亮的眼眸不經意似地望住我們。
「我道前面是誰,原來是太平侯家少爺。你這是參加宮宴呢?還是隨便湊點熱鬧?」
封逸謙回答得也不友善,「宮宴跟湊熱鬧有何不同,難道是你的慶功宴不成?」
「你說對了。」司鴻宸猶自帶了幾分倨傲,說道,「這次宮宴確實是靖帝為我準備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封少爺不必拘謹,多喝幾杯。不過看你一副羸弱樣,我勸你還是節制點為好,一旦發生什麼事,掃了眾人的雅興。」
說完,司鴻宸掃了我一眼,留下一串不羈的笑聲,揚鞭策馬徑直離去。
封逸謙一時呆愣在那裡,氣得臉色鐵青,唇間咬出幾個字,「狂妄之徒!」
「阿謙,他這是在激怒你,別上他的當。」
我竭力安慰著,卻感覺到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在顫抖。他攥緊我的手,指骨都幾乎被他攥得要折斷了。半晌,他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宜笑,我知道他是因為你在我身邊,所以說這些諷刺的話。不過,他倒提醒我,軟弱就會挨打,只有權勢才能征服天下。如果有一天權勢向我招手,我會義無反顧地接受!」
我深深吸了口氣,陰涼的,清風如利刃刮在臉上。恍惚中,我聽見封逸謙輕笑一聲,「無論今天會發生什麼,宜笑,我不會畏懼,咱們坦然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