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溫小雅竟有些膽怯了。腳步猶豫之間,已經走到了那間病房前,她咬著唇角,透過玻璃窗小心地看進去。
曲正陽挺拔的背影正在病床邊端過一杯水,拿著藥盒,遞上前。另一邊的小護士正在取著輸完液的吊瓶。
那背影輕輕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時,溫小雅豁然看清楚了病床上的人,竟是——葉薇。
一時之間,溫小雅的心狂跳起來。她甚至後悔自己這麼貿貿然跑來醫院,如果不這樣,她就不會知道……曲正陽一天一夜根本不是在陪護他爸爸,而是……葉薇。
曲正陽竟然陪著葉薇來婦科看病,難道是因為……懷孕的事?
小護士正在這時,拿著空吊瓶出來,溫小雅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幾步,輕聲叫出她:「對不起,我想問一下……那位病人她……」
感覺到小護士打量自己的眼神,溫小雅有些慌張:「哦,我、我是她妹妹,想知道該做些什麼?」
「加強營養吧,多吃些益氣補血的食品,流產對女人身體損傷很大的。」
一剎那間,溫小雅的腦子一片空白。
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偷窺者,用不光彩的手段,窺探到了別人的秘密。
是啊,顯然曲正陽是想要隱瞞這一切的,可自己怎麼就忍不住一定想要將這殘忍曝光在日頭下,受到煎烤的,只有自己而已。
溫小雅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跌坐在走廊角落的椅子上,陷入一片灼痛。
病房裡,曲正陽接過空杯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回頭看看葉薇蒼白的臉和空洞的眼神,他的心情也是無法釋然。
葉薇已經告訴了他事情的過程,可是……
他能去追究什麼嗎?曲承祥能大咧咧地說曲向東是被他拒絕袁家婚事,和執意離開曲家才氣病的,就明白他已經為自己擺脫了所有的責任。
而葉薇自己,已經虛弱得不想再做任何的爭鬥了。
「正陽,我本來是想讓董事長瞭解其中的情況,替你討個公道的……真沒有料到,會引起他們父子這麼大的爭執……就連董事長現在也病成這樣。」
「無論怎麼樣,我還是要謝謝你。公道我會討回來的,包括……為你的孩子。」
葉薇猛搖著頭,差點又滾落了淚水:「這都是我咎由自取,權當是做了一場噩夢,沒有什麼可討還的,我只當生命裡從來沒有過那個人。這樣的結果,反倒不用讓我陷入兩難的選擇。我注定不可以要這個孩子,也許這樣更好。」
「葉薇,下午出院後,我幫你請了家政人員,你在家先好好把身體養好。」
「謝謝你,我已經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
「別這麼說。之後的事情,以後再做打算。」
「以後的事情……我不該再麻煩你了。其實已經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我想……我會離開這裡,也許回父母身邊,再重新找一份工作。」
雖然付出了一個小生命的代價,可曲正陽卻替她感到了一種踏實。只希望,她能擺脫這種陰霾,重新活得鮮活起來。畢竟,以後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起身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那麼我去辦出院手續,然後送你回去。」
********
走廊角落的溫小雅,看到曲正陽出門離開的身影,腦海裡的茫然混沌卻漸漸清晰了……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存在,給曲正陽和葉薇造成了困擾。因為自己和曲正陽公開了訂婚的事情,讓葉薇忍氣吞聲躲在曲正陽背後,甚至懷孕也不能說出來。而突然的流產,會不會也和自己有關?
如果自己竟讓葉薇這麼委屈了,怎麼還能繼續留下來,即使只做悠悠的保姆,也是不可以的。
鼓起最後一點勇氣,溫小雅輕輕敲了病房的門。
葉薇看到溫小雅和她手中的鮮花,很是意外。自己這種境遇,真的很羞於對任何人提起,可難道溫小雅已經知道?也是啊,也許是曲正陽告訴了她。
溫小雅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一邊,努力讓自己擠出一點艱難的笑容:「你……好些了嗎?」
「謝謝你,小雅。」
溫小雅急急搖頭:「我來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小寶寶那麼無辜……」
葉薇臉色有些蒼白,心底深處那一絲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就消失了的母愛,此刻卻清晰地顯露出來,不禁滿心酸楚,眼眶也開始泛紅。
這個樣子的葉薇,卻讓溫小雅更加愧疚:「對不起……我有時可能太想當然了,忽略了別人的感覺……我不該這個時候還留在這裡。葉薇……你放心,我就要離開的,我就是想告訴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為這件事難過委屈了,我……我和曲正陽結束了。」
葉薇抬起不解的目光,看看溫小雅同樣忍著淚水的眸子,一時不知道從何答起。
「對不起……我知道你懷孕了,竟還天真地以為自己還可以默默在曲正陽身邊。一定讓你很難過吧,我……」
「小雅……你,你誤會了。」葉薇終於懂了她的意思,看來那天曲承祥說溫小雅誤會了她和曲正陽的關係,起碼這句話是真有其事的。
她知道,這個誤會不能再繼續:「小雅,如果要說對不起,該是我說。」
溫小雅搖頭,還想開口,葉薇已經搶先說:「我和曲正陽沒有什麼的,你真的誤會了。」她頓了一下,想要啟口給她解釋清楚,再將自己的瘡疤揭示一遍,好疼。
可她還是忍了忍:「我懷的是曲承祥的孩子。」
溫小雅激靈一下,吃驚地看著她,一時無法反應。
葉薇的手不自覺地揪住了心口的衣襟,忍著那裡的痛楚:「曲正陽一直在幫我,在勸我不該和曲承祥在一起,可我因為他當初拒絕了我,所以有些賭氣……也有些自我迷惑,就沒有聽他的。可是……漸漸發現,曲承祥根本是騙我的,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利用我打擊曲正陽,從篡改預算報表逼迫他離開久盛,到提供假文件造成易揚競標失敗……再到騙你去我的公寓……」
溫小雅驚恐地聽著,迫使自己的腦子用力將一件件事情聯繫起來,才發現自己曾經的一些疑問都有了答案。比如為什麼曲正陽既然正常參與競標,又怎麼會輕易失敗……比如曲承祥怎麼會出現在葉薇的住處……
而葉薇已經被這又一次不敢去回憶又不得不回憶的傷痛,刺得哽咽起來:「是我自己不辨是非……竟一次次相信曲承祥那個混蛋的謊話……我,我甚至真的以為他會娶我……我甚至為肚子裡的孩子感到幸福過……原來、原來只是諷刺……只是屈辱……」
葉薇越說越激動,淚水難以自抑噴湧而下。一旁本就有些混亂的溫小雅更加無措。
正在這時,曲正陽卻推門而入,看著葉薇泣不成聲的樣子,急忙上前:「怎麼了?」
他轉頭看著溫小雅,對她出現在這裡,很有些意外,可是還不待細想,就脫口而出:「你不知道她現在身體很虛弱嗎?有什麼話你需要逼問到這裡來?」
「我……」
「是你真的不懂事,還是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體諒和尊重!」
「不是的……」
「給我回去!」
「正陽……」葉薇也有些慌了,止著哽咽伸手去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溫小雅被他沒頭沒腦的呵斥徹底驚呆,淚汪汪的大眼看著他,終於轉身跑了出去。
看著曲正陽回身要扶她坐好,葉薇急急去推他:「你怎麼這麼說她,小雅沒惡意的。她只是誤會了……誤會了我和你的關係,她以為我懷的孩子是……是你的。」
「那麼,他就要質問你?」
「不,她說她要離開你,說和你結束了。」
曲正陽眉頭急蹙,就連呼吸也不穩了。
「她以為我現在的狀況是她造成的,所以想要成全我們。正陽,你快去追她啊,小雅是個好女孩,你別把她丟了。」
曲正陽已經朝門口退了兩步:「葉薇,你……」
「你先別管我了,快去追上她,把所有的話都說清楚了,如果她不相信,我可以作證……正陽,求你,別再讓我愧疚了。」
曲正陽狂奔出醫院,來往穿流的行人一時迷亂了他的眼睛。他真的慌了神,似乎那個小人兒就這麼消失在了人海,再也找不到了。
自己明明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存在的誤會,雖然他不能肯定如他猜測,可再怎麼樣也知道,他絕不能就這麼丟了她的!該死的!怎麼就不問問清楚,就將她趕走呢!該死的!
「小雅!小雅!」他大喊起來。
再追出去,遠遠看到熟悉的背影正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搖曳,聽到他的叫喊,回過身一兩秒,竟又繼續跑。
「小雅!」曲正陽的喊聲中充滿了急切,和一絲絲瘟怒。
「溫小雅,你站住!」
曲正陽衝過去,終於一把拽住了那纖細的腕子:「你還跑!」
溫小雅執拗地連頭也不回,只是拚命扭著手腕想要掙脫。
「不許你跑了,聽到了沒!」
曲正陽用力一扯,將她拉到身前,低頭才看清了那一張小臉早已被淚水打濕,小鼻頭通紅,小嘴用力繃著不想表現出來,卻已經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
曲正陽一顆心立刻癱軟成了水,伸臂就去抱她,溫小雅卻像只刺蝟一樣拚命地躲。
「丫頭,我錯了。別跑了,別跑。」
「你讓我走的!你那麼大聲叫我走!憑什麼啊,你說要我走就走,說不要走就不許走!」
「我不對,我不該對你大聲,不該叫你走。好不好,不氣了好不好。」
「我怎麼敢生氣,我這麼不懂事的人,只要不惹你生氣就是萬幸。」
這丫頭還要用他說的氣話來堵他,真行!
不顧她雨點般的粉拳無休止地砸向他的胸膛和肩膀,他硬是將她死死抱住,牢牢嵌入懷裡,總算……總算不會丟了。一定不會再丟了!
「壞蛋,放開!」
「不放!」
「曲正陽!我打死你!」
「你打吧,打死我也不放。」
溫小雅又羞又惱,奈何自己的拳頭對他來說根本是瘙癢,於是張開嘴巴就咬上他的肩膀。狠狠用力,才發現冬天穿著厚厚的衣服,根本就咬不出任何威力。而她的企圖沒得逞,竟逗得他笑了兩聲。
這下子,更讓她氣了,想也不想,一把扒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尖,朝著他領口處露出的脖頸上,就狠狠咬下去!
曲正陽痛得低呼出聲,反射性地想要躲開,卻被她兩排小牙齒咬得緊緊,扯動一下竟更疼得厲害。算了,受著吧……自作孽啊……
溫小雅沒了力氣,終於鬆口時,才睜開淚眼,看到了他脖子上深深的牙印和絲絲血跡,不由得面色一紅,下一秒不知是委屈還是心疼,又嗚嗚大哭起來。
曲正陽慌了手腳,抬手捧著她的小臉,想要抹去她的淚,奈何那噴泉似的熱淚止也止不住,他只能再抱她在懷裡,一遍遍嬌哄著。
「不哭不哭,我該死,惹我的小雅傷心了。要不要再咬一口,換這邊。」說著,他作勢就偏過頭,將另一側脖子湊過去,「來,對稱一下。讓別人看看我的女人多愛我,吻~痕都這麼與眾不同。」
溫小雅又氣又恨,奈何這人竟還這麼調侃她,一時忘了傷心難過,伸手推開他的頭:「什麼吻~痕啊!自作多情!」
「是不是心疼得咬不下去了?」
「是……我是心疼。不像你!根本不管我會怎麼想,不管我會不會難受,什麼都不告訴我,只會對我冰冰冷冷,還大吼大叫!」
「天啊,是你自己想像力豐富,竟能以為我讓葉薇懷了小孩,你……真敢想。看來你根本就沒有真的相信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