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正陽手裡的簽字筆有意無意地點點桌面,沉默了幾秒鐘,才又抬起頭:「另外一件事呢?」
「張亞安已經開始著手這個項目了,他們想在本月內先把樓盤預售展開,以此挽回第一次預售失敗的損失。」
「好,他們想要越快,我們就越有更多的機會。」
下班鈴音正在這時響起,於此同時,邱毅的手機也響起來。只看了一眼號碼,邱毅就臉就扭成一團。
「怎麼不接?」
「姑奶奶,我快受不了了。」
曲正陽心下瞭然,不禁失笑。
「看你笑的奸詐樣兒,一早就瞅準了要陷害我的吧。」
「怎麼能是陷害。」
「這女人比北京時間都准,整天纏著我一點自由都沒有了。我現在退還給你行不行?」
「退?就是你願意我願意,她自己也不願意。」
邱毅一頭冷汗。
「再說了,我看也沒有那麼悲慘吧,你們在一起不也是到處去玩,夜生活豐富。」
「豐富是豐富,可那麼多美女我別說親一下抱一下,就是多看兩眼,都要被這女人又抓又咬,哎……就是再豐富的生活也黯淡無光了。」
曲正陽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邱毅的花花公子生涯怕是要終結了。如果邱老爺子知道這事,恐怕又要對他「感恩戴德」一番。
邱毅的抱怨還沒發揮完,袁佳琪竟已經推門衝了進來,嘴裡嚷嚷著:「邱毅,怎麼不接我電話。」
「在忙,沒看到嗎?」
袁佳琪這才看到曲正陽,已經可以大大方方笑著招呼了:「正陽哥,下班了吧。」
曲正陽點點頭。
「那邱毅可以走了吧,你可不許壓搾勞動力哦。」
「這就開始護著了?」曲正陽笑看邱毅一張無可奈何的臉。
邱毅笑得好像要哭出來:「本季度的計劃書我還沒整理完,現在去做。」
「不許!」袁佳琪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你說好今天陪我游溫泉的!」
「有嗎?」
「怎麼沒有!」袁佳琪紅唇嘟起老高,「正陽哥,你管不管他,說話不算數!」
曲正陽順水推舟:「計劃書明天給我就行。」
還不待答應,邱毅已經被拖到了門口,他回過頭:「要不一起去,帶著溫小雅。」
曲正陽沒有吭聲,唇角的笑意淺淺地一閃而逝。那丫頭……連接送悠悠都不等他一起了,真的老老實實就做一個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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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承祥只住院了十天,就急急要出院了。因為三安廣告一開始進行工作,就遇到了一系列的麻煩,來自市政規劃的、承建方的、安監局的,甚至環保局、地稅局都多多少少出了紕漏。
曲承祥胸部仍被厚厚的繃帶固定著,揪扯著疼。出院時,才發現除了司機以外,沒有什麼人來接自己。坐上車,他吩咐:「去公司。」
「曲總,董事長說帶您先回家。」
司機一路將他送回了曲家老宅,曲承祥倒有些詫異了。無端端的,曲向東為什麼會叫他回家。
曲向東在醫院療養一段時間後,就一直在老宅休息著,沒有再去過公司。曲家老宅是一棟古典的歐式別墅。
曲承祥來到二樓書房的時候,很意外看到了葉薇端坐在一旁。他冷眼掃了她一下,她並沒有看自己。
曲向東坐在書桌前,一張臉陰沉得好像這冬日凜冽的寒冰。
「爸。」
曲向東抬眼看看他:「怎麼又會受傷住院?」
曲承祥自行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他本想著要不要說個車禍之類的借口,可餘光再掃過一旁沙發上的葉薇,想必自己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於是,他改了口:「和曲正陽有點誤會。」
「誤會?」
曲向東將桌面上一摞文件往他面前一擲:「這些也是誤會?」
曲承祥展開那些文件,只需要大略過目,就一切瞭然。他橫過一眼直瞪向葉薇的臉,那眼神像是一把帶毒的刀子,讓葉薇止不住驚顫了下。
「承祥,我那麼放心你,你竟然用這種手段不惜對項目進展做出破壞,也要誣陷到曲正陽頭上?非要趕曲正陽離開公司,離開曲家,你到底想幹什麼?」說著他再指指葉薇,「今天人證物證都在這兒,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爸,我怎麼會要趕他離開,是他自己一心要走……」
「混賬!難道預算上這些手腳不是你做的?難道這次競標的暗箱操作不是你控制的?你怎麼能用公司這麼大的項目開玩笑!」曲向東的手指狠狠戳著桌面,發出「崩崩」的聲響。
「我也是為項目著想,讓曲正陽去做,才會將項目毀了的!」
「那三安廣告就行嗎?別以為我沒去公司就不知道項目的進展!項目剛上馬就狀況百出,那個張亞安現在正焦頭爛額了吧。」
「剛開始接觸陌生項目,總有個適應過程。」
「什麼適應過程,那麼久的招標準備都白做了?」
曲承祥還要申辯,曲向東伸手就又拿出最底下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你竟然還轉移久盛的資金,你竟然做這種吃裡扒外的勾當!」曲向東說著已經從椅子上一躍起身,指著曲承祥的鼻子,手臂止不住地顫抖。
曲承祥臉色突然煞白,也反射性地起身:「什麼吃裡扒外,我只是做些投資,讓久盛發展得更好!」
「混賬!你以為我老眼昏花了?你是等不及我放權給你了吧!」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個兒子,你想將公司給他是吧,你以為我不知道!」
曲承祥突然轉身,就連身後的椅子也被撞倒在地,一旁的葉薇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幕,就連呼吸也忘記了,眼睜睜看著曲承祥大步朝自己而來時,才驚恐地想要起身躲避,沒想根本來不及起身,就被他甩出狠狠一巴掌,立刻就頭暈目眩起來。
曲承祥再一手揪起她的頭髮,大聲呵斥起來:「賤~人,敢查我!」
葉薇吃痛地大喊起來,卻躲也躲不過,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畜生!你撒的什麼野!」曲向東拎起一旁的一根紅木手杖就朝他背上打。在他眼裡,自己這個兒子一直溫文爾雅,即使工作能力並不十分突出,也絕不該是野蠻跋扈的人。那些文件已經重重打擊到了他,而眼前這副情景,簡直讓他肝火上升。
後腦挨了一下,曲承祥鬆開葉薇,轉手握住又要落下的手杖:「畜生?你也罵我畜生?真可笑!沒有你誰生下我這個畜生?我看你心裡從來沒把我們母子兩個當人吧,要不是我媽一直替我撐著,恐怕你早就將公司給了曲正陽了!怎麼,我媽剛走沒兩年,你就連我這個兒子都不想認了?」
曲向東怒氣直衝腦門,張嘴想要斥罵卻憋得發不出聲音,只瞪著發紅的眼睛上氣不接下氣,突然白眼一翻,整個人直直向後摔過去。
曲承祥這才慌了,扔下手杖,忙上去扶。
葉薇嚇得渾身發抖,撐著沙發勉強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就往書房門口逃,誰知剛跑出門,就又被身後的「魔掌」抓過來。
「放開!放開我!」她驚恐地大喊著。
「賤~人!你幹的好事!你竟然出賣我!」
「不關我的事!你害死你爸爸了!他死了!你這個魔鬼!」葉薇拚命掙扎著他的鉗制,大聲哭喊著。
曲承祥心裡一急,眼看重重的一巴掌又要揮上來,葉薇用盡力氣掙扎開來,卻沒料到一腳踏空,整個人順著樓梯翻滾了下去。
樓梯不陡,鋪著柔軟的乳黃色地毯,那零落的身子卻根本無法控制,像脫線的木偶,跌落一樓時,全然無法再撐起自己。斷裂的疼痛來自小~腹,一股熱流順著大~腿黏稠地染紅一片,在淺色的地毯上,觸目驚心。
葉薇捂著腹部,看著那殷紅的熱流,淚水汗水剎那間和在一起,眼前蒼茫茫一片暗黑,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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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正陽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正在公司開全體員工大會。而告訴他的,卻是袁佳琪。
袁佳琪冒冒失失地衝進會議室,破口而出:「正陽哥,曲伯伯病危了!」
曲正陽怔了一秒,隨即靠近一旁的邱毅:「你繼續。」
回到辦公室,袁佳琪緊跟著過來:「是我爸說的,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自然是曲承祥隱瞞了消息。
「說好像是心臟病突發,現在在醫院還昏迷著。你不去看看嗎?」
曲正陽整理了下心情,還是毅然決然地去了醫院。還未到病房門口,就撞上了曲承祥。
曲承祥捂著自己胸口的疼痛,冷冷看著他:「不是說再沒關係嗎?怎麼,看著爸不行了,就一頭鑽過來,你的企圖也別做的太明顯啊。」
曲正陽知道他無非就是說曲向東留下的家產的事情,他嗤鼻冷笑一下,繞過他繼續走。
「喂,你還覺得沒把爸氣得再厲害點嗎?從上次爸的身體就一直沒恢復,今天造成這種局面,你還有臉來看他。」
曲正陽的腳步沒有停止,一直到了病房門前,透過玻璃窗口,看得到病床上捂著呼吸器,身上連接著各種監測儀器的曲向東緊緊閉著眼睛,仍在昏迷之中。病床邊圍著幾個醫生正在做檢查。
他沒有進去,待醫生陸續走出來的時候,他上前探問:「醫生,病人的情況如何?」
「您是……」
「他是我爸。」
「哦,曲老先生雖然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一直處在昏迷中,而且情況並不穩定,還需要繼續監護。」
曲正陽點點頭:「謝謝。」
曲正陽只是站在門口再探看一會兒,才默默轉身。那個蒼白的老人在他心裡激起的不是濃烈的感情,更像是一種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牽連。這種牽連抓不住、看不清,卻不容忽視。
錯身而過時,曲承祥又開口了:「既然看過了,希望你以後就別來了。爸他不能生氣,不能激動,所以,最好別讓他見到你。」
曲正陽停駐了一下,並未回頭,只是淡淡地道:「照顧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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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正陽又是一夜沒有回家。溫小雅知道,他一定是在醫院照顧他的爸爸。看到他從會議室臉色凝重地出去,她就明白,他其實是很擔心的。再說要離開曲家,再說以後沒有關係,那也畢竟是他的爸爸啊。
直到第二天上班,仍然沒有見到曲正陽來公司,但從快嘴的袁佳琪那裡知道,曲董事長的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但一直昏迷著,也不知道什麼時能能醒。這下,溫小雅倒有點擔心起曲正陽,這麼久一直在醫院陪護著,一定很累了吧。
於是溫小雅告了半天假,中午買了一束淡雅的鮮花趕去了醫院。她更是想去看看曲正陽,看有沒有她能分擔點什麼的地方。哪怕是暫時和他換個班,讓他能休息一下,睡個小覺也好。
不知道曲正陽需不需要她的分擔。所以躊躇了一下,也就連電話也沒打給他,省得一口被回絕,豈不是很沒有面子。還是直接去看一眼吧,如果他說不用幫忙,她大不了就說去看看病人,然後放下鮮花,轉身再走。
來到醫院大廳,溫小雅隨著人群剛剛要進入電梯,遠遠就看到了曲正陽的背影。他剛剛從取藥處離開,拿著一包藥品,往樓梯處走。
溫小雅急忙想要追過去,可是醫院人來人往,就連樓梯上下也都走滿了人。她一直沒趕得上去,只是跟著他到了住院部三樓,就見他拐了個彎,沿著走廊一直進入了一間病房。
溫小雅躲開來往的人群,也跟上去,不經意抬頭看到了住院部的指示牌——婦科。
婦科?
曲董事長肯定不是在婦科啊。可……那明明是曲正陽,她怎麼可能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