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岳叔華畢竟不是毛頭小伙,心中雖然憤怒,到底過了衝動的年紀。他當然知道,殺死一個齊元濤很容易,但是想再找一個這樣的人才卻殊為不易。當下冷冷地瞥他一眼,道:「我在院中站著,有事就叫我一聲。」
「放心,齊相國只是喝多了,現在酒醒了,沒事了。」紀小蠻不看齊元濤,神色冷淡。
「小蠻~」見紀小蠻支使岳叔華離開,齊元濤心中大喜,立刻上前欲拉紀小蠻的手:「你聽我說~」
「齊相國,」紀小蠻俏臉冷凝,退開兩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今天的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我不會再追究。但若是再有下次,絕不會輕饒!」
「小蠻~」齊元濤面上微紅,這時卻想著反正事已至此,不若乘機表白:「對不起,我不該冒犯你。只是,我對你……」
他對小蠻一見鍾情,可惜每次相見,時機都不對,佳人身邊總是有護花惜花之人。幾載相思,幾番隱忍,兩人關係一直停滯不前。到今天終於有機會突破,他怎願意放過?就算真的粉身碎骨,若能得佳人青睞,倒比這勞什子的丞相更值得了!
「別說了~」紀小蠻深呼吸幾次,努力調整心情,放柔了聲音道:「齊大哥,這幾年,你投筆從戎,一介書生奔波於煙塵馬嘶之間,為國為民為朝廷鞠躬盡瘁,我敬重你人品高潔,這才視為兄長,引為知己。」
「小蠻~」齊元濤心中激動,眼眶不禁紅了:「我就知道……」
「可是,」紀小蠻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接著往下道:「我對齊大哥的感情也就僅止於此而已。若是無意間誤導了你,給了你幻想,我道歉。希望今後齊大哥還是以國事為重,勿及私情。若是大哥心存綺念,以為我孤兒寡母便好欺侮,一味糾纏不休,我情願子衿將皇位拱手讓人,我母子二人遠離是非之地,這輩子再不踏足大唐。」
紀小蠻這番話恩威並舉,軟硬兼施,說得齊元濤面上陣青陣紅,平日能言善道的一個人,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望著她呆若木雞,冷汗涔涔而下。
「好了,你先回去吧。」紀小蠻歎一口氣:「以後,沒有宣召,不要再進宮了。」
短短一刻鐘,跌宕起伏,迴環往復,她內心承受的壓力豈是外人可以想像?淡淡幾句話說下來,竟覺心力交猝。
「是~」齊元濤張了張嘴,望著紀小蠻疲憊的神情,終於沒再說話,只垂著手默默地退出。
這次,他似乎押錯了寶,不但沒有獲得小蠻的垂青,反而連她的友誼都失去了。
「小蠻~」岳叔華見他離去,急急趕過來:「你沒事吧?」
紀小蠻匆匆擦了擦眼角,轉過身強笑道:「他只是一時衝動,其實倒沒存壞心眼,沒什麼大不了,倒是我大驚小怪了。」
「小蠻~」岳叔華心生憐惜,想要勸慰。
「對了,」紀小蠻清清喉嚨,笑道:「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放心,我不會告訴懷恩。他小子脾氣太壞,若是知道了,不知鬧出什麼事來。」
「那就好~」紀小蠻點頭,淚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強忍著沒有掉下來:「多謝岳伯父。」
這聲謝,其實包含了太多的情緒。今天若不是他及時趕到,真不知會惹出怎樣一場風波?
「這孩子,怎麼跟我客氣起來了?」岳叔華搖了搖頭,見她有意迴避,倒也不好著意安慰,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也就離開了。
「小蠻,」盈荷推門而入:「齊相國怎麼了?我看他臉色很難看,你們吵架了?」
「他又不是我什麼人,好好的,我跟他吵什麼?」紀小蠻想起這事心中委屈更盛,忍不住責怪:「你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他可以隨意進出慈寧宮?是不是我脾氣太好,你們索性懶得連規矩都廢了?」
她向來隨性不拘小節,盈荷與她情同姐妹的鬧慣了,突然見她崩著臉疾言厲色,一時錯愕:「小蠻,你怎麼了?」
「沒什麼~」觸到她異樣的眼神,紀小蠻這才發覺失態,用力抹了一把臉,疲倦地道:「算了,你下去吧。」
「皇上還等著你一起用膳呢,你不去嗎?」盈荷越發驚訝。
一天裡,她最盼的就是這一刻,怎麼今天這麼反常?難道真的生病了?
「我沒胃口,」紀小蠻搖了搖頭,扶著床柱慢慢地坐了下去:「你替我好好安撫子衿,別讓他鬧騰。」
「那,你好好休息。」盈荷不敢多說,悄悄帶上房門退了出去。
默默地躺回床上,忽然分外想念那個剛剛遠行的男人。如果他在,怎會讓她無端受此驚嚇?如果有他,誰又敢輕漫於她?
這一瞬,驀然驚覺,原來她一直在他的羽翼下,慣著,寵著,嬌著而不自知……
沈懷恩原以為區區南部,要蕩平不過是彈指間事,一年時間那是綽綽有餘。收得南部之後他凱旋而歸,小蠻剛好孝滿,到時雙喜臨門,花好月圓。然,老話說得好,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大唐北邊地廣人稀,城市少人口自然也少,一路攻城掠地,勢若破竹。但南方富庶,城市密若蛛網,人口稠密。且身為朝廷命官,與當初揭竿而起的義軍身份又有所不同。想要人降服,光靠殺人立威顯然是不夠的。得恩威並舉,軟硬兼施,面面俱到。
要顧忌的東西實在太多,打起仗來便縛手縛腳,收復南部的時間一拖再拖,總也沒有進展。赫連家隱在幕後,聯合南方望族齊心對抗,推了些傻子在前邊抵抗,自己卻想藉機穩住勢力,在南邊自立為王,另建新朝。
沈懷恩既誇下海口,此時便騎虎難下,心裡既便再想念小蠻,無所建樹,自然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的。
他被迫滯留前方,受盡相思之苦,每日裡指天罵地,脾氣爆漲。紀小蠻在京裡卻玩出味道,慢慢地混得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