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良心說,雨汐很感激他給了自己半個月的假期。這半個月裡,她幾乎是拋開了所有的煩惱、仇恨,安安靜靜地呼吸著這裡的清新空氣……除了那次突如其來的刺殺意外。
但是她知道,她還有事情要做,還有職責要盡。
既然已經嫁給了焱堯,不管最終目的是什麼,她都會盡好一個妻子的職責,至少表面上。
旁邊的寒氣漸漸騰起,半晌,才聽到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你想念你的太子妃皇冠了,是吧?我都忘了,你還沒享受到太子妃的待遇呢,現在是不是很後悔當初沒有乘著我受傷的時候逃走啊?」
雨汐已經習慣了他的冷嘲熱諷,沉吟了片刻才道:「適可而止吧,我雖不明白你為何要將我擄來,你玩也玩夠了,再怎麼說,以後還得做一家人呢。」
雨汐並沒有忘記,半個月後,他就要迎娶如霜。
范君宇似乎被她的話氣堵了,好半天才壓抑著一股狂怒,冷冷地道:「如果你認為我在玩,那遊戲權在我手裡,要喊停的資格只有我擁有!」
說罷,就起身,留給雨汐一個憤怒而孤寂的身影。
回到小竹屋,並沒有看到范君宇的身影,心想,或許他已經走了,便收拾了下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那件喜服已經被范君宇不知扔到了何處,包括那些首飾。
手剛觸碰到門,門就被打開了。范君宇手上提了些東西,乍看到雨汐手裡的簡裝後,面色一沉:「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回去當你的太子妃?」
雨汐頓時就火了,尤其是看到他眼裡的寒色夾雜著絲絲鄙夷之色後,一團怒火在腹內迅速燃燒起來,急需噴出來:
「是又怎麼樣?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已經在太子東宮享受被人參拜、高高在上的感覺了!如若我夫君知道是你擄我,定讓你們范家付出代價!」
雨汐原是想讓他知難而退,說到後面的時候,帶了幾分威脅意味,但她忘了,范君宇何其驕傲,怎麼能忍受被人威脅呢?
還沒等雨汐反應過來,范君宇就大踏步地走過去,一把拽住雨汐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是將雨汐拖到內室的。
「是嗎?如果讓他知道你與我同床共枕了半個月,你想,你的夫君還會要你嗎?齊國的太子妃與一個陌生男子同住了半個月,你想,梨宮的人會怎麼想你,天下人又會怎麼想你?」
一抹報復後的快感邪笑在范君宇的眼裡浮現,眉梢間還因為帶著幾絲勝利後的得意。
雨汐聞言,憤恨地瞪著他道:「我和你什麼關係都沒有!不管別人怎麼想,我自認就是清白的!」
「是嗎?」范君宇眼裡忽然閃過一道凜冽之光,更可怕的是,雨汐在他眼裡看到了堅定,還有……一團莫名的火!
「什麼關係都沒有嗎?你確定嗎?」唇邊勾起一抹冰冷而邪魅的淺笑,在雨汐還沒弄明白他為何如此說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危險的迫近。
「啊……」雨汐忽然被打橫抱起扔到了床上,腦袋還沒從被撞到床板的陣痛中恢復過來,身子忽然就被一個重物壓在,緊接著,就是讓她恐慌而混沌的熱吻。
這不是男女間的親吻,而是一個男人對自己所有物的掠奪,不帶絲毫感情,只是盡其所能地掠奪自己的權利,暴風雨般地襲向他所要的身子。
在這個時候,雨汐竟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滾燙起來,更可恥的是,她竟然到這個時候都沒有恨他!
潛在的意識告訴她,她應該拚命地反抗的,一個已經嫁做人婦的女子,是不能再與其他男子發生關係的!這是她現代的媽媽告訴過她的!
「范君宇,你不要讓我恨你!」這是僅剩的意識裡能喊出來的警告了,冰冷得猶如臘月裡的風雪,卻沒有凍住范君宇的動作。
「隨便!」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就宣告了他所有的發狂。是的,他已經發狂了,忍了那麼久,原本以為只要放她走,遺失的心就會被找回來,結果卻只是讓自己的心畫地為牢罷了。
恨他,總比對他冷漠好;如果硬是要用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在她心裡佔有一席之地的話,他甘願她恨他。
一滴冰涼的液體忽然落在手背上,瞬間就鑽透皮膚,落入心湖,像一陣暴雨,澆滅了剛剛燃起來的火焰。
他震驚地發現,那是一滴受辱後的淚水,涼得讓人心痛。
抽起身子,沉默地坐在一邊,看著那張小臉淌著更多的淚水,那一刻,范君宇覺得自己無比的可惡、骯髒!她還只是個小女孩,他竟然這樣對她!
雨汐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神,任由臉上的淚水滑下,小手,則輕輕地拉過被子,蓋住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膚。
心裡的黑洞,就這樣開始下沉、延伸,像要將所有的悲淒、屈辱、難受都吸附進去般,只留些許的空氣,讓她呼吸。
她哭的,不是范君宇這樣對她,而是,她感覺自己好髒!既已嫁人,既已決心要為心愛的人報仇,現在她卻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差點……
她不是小女孩了,她知道一個男人的慾火一旦燃起,就很難控制;所以她不知范君宇為何會停下來,那也不是她關心的,她關心的,是自己為何在他抽離的那一刻,竟然可恥地感到一陣失落。
那股失落,瞬間就勾出了決堤的眼淚,讓她只覺,自己好卑賤……
為什麼,她明明愛的是慕容軒,嫁的是焱堯,卻要遇到范君宇?為什麼讓他闖進她的世界,打亂她的生活,讓她變成一個可恥的女人,為什麼?
范君宇眼見她越哭越傷心,心裡的悔恨早已將他淹沒了,不由得伸手將她抱起來,像呵護一個稀世珍寶一樣,一邊擦著她的淚水,一邊輕聲哄道:
「好了,不哭不哭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勉強你,對不起,你還沒長大,還不懂男女之事,而我卻他媽的的差點就……對不起,是我錯了,快別哭了,好嗎?」
雨汐聽了他的話後,沒來由的一陣悲慟,索性放聲痛苦起來,小手還不斷滴捶打他的胸脯,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躲在慕容軒懷裡發洩一般。
雨汐的哭聲只讓范君宇一陣難受,連聲哄了好久,說了好多好話,終於在半個時辰後,成功地將雨汐安撫下來……雨汐是哭著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雨汐似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似山泉,似清風,低低地呼喚,最後來至她面前。
「媽媽……媽媽……」
是誰?
雨汐猛地睜開了雙眸,驚訝地發現,凝嫣一襲雪白長裙、宛如天使般,從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嫣兒?」雨汐不敢相信地出聲道,瞳孔緩緩擴大,想要伸手去觸碰,又怕這一幕只是幻想。
「媽媽,你好嗎?」
雨汐一驚,嫣兒叫她……媽媽?
「嫣兒,我是雨汐姐姐啊,你不記得了嗎?」剛剛的狂喜被這一刻的驚愕代替了,難道這不是凝嫣?可是除了那一身打扮外,一音一容,都是凝嫣啊!
「媽媽,媽媽,你想我嗎?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我知道媽媽現在好難受,嫣兒不能在你身邊陪伴你,讓你一個人受苦,是嫣兒的錯……」
話畢,兩行清淚,嘩然而下,雨汐見此,心疼得無以復加,再也顧不得許多,奔上去一把摟住雨汐:「嫣兒別哭,姐姐也想嫣兒,好想好想……你過得好嗎?回來好嗎?回來陪姐姐好嗎?姐姐一個人好孤單啊……」
凝嫣的小手在雨汐的臉上輕輕地擦拭了下,方道:「媽媽,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你放心,嫣兒不會讓你一個人的,嫣兒會永遠陪著媽媽的……」
雨汐驚訝地看著她,忘了臉上還掛著淚,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媽媽,嫣兒和爸爸一直都會陪著媽媽的,媽媽要勇敢,要堅強啊!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去做,所以媽媽一定要堅強起來,為冰羽,為嫣兒,為爸爸!」
雨汐待聽完最後一句話後,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大,尤其是「冰羽」二字,已經成為了她的夢魘了,如今再次出現,還是從凝嫣的嘴裡!
「嫣兒,姐姐……嫣兒……」雨汐發現懷裡的人兒變得漸漸透明了,受了驚嚇般大喊,「嫣兒……嫣兒……你要去哪裡……嫣兒……」
撕心般的呼喊伴隨著眼前一亮,隨而便落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裡。
「汐兒……醒醒……汐兒……」
意識漸漸回籠,首先引入眼簾的,是范君宇那雙寫滿關切的眸子,凝神細看著她,一瞬也不眨。
「你怎麼了?做惡夢了嗎?」范君宇輕聲地問道,隨即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她剛剛哭得暈過去了,沒想到還做了個惡夢,夢裡的她不停地喊著嫣兒的名字。
看來,是他忽略了嫣兒的死對她造成的傷害。
「我看見嫣兒了,她說她很想我,我也好想她,好想好想……」無聲的淚水再次落下,浸濕了范君宇的衣衫。
范君宇一陣心疼地摟緊她,希望能將她的痛苦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好半晌,才柔聲道:「嗯,我知道,你這樣她會難受的,她一直都說你是讓她快樂的源泉,如果你如此難受的話,她也不會好過的。」
是嗎?嫣兒是這樣說的嗎?雨汐一陣悲淒地想著凝嫣的面容,那張總是笑呵呵的臉,在對著她眨眼睛,在說:「雨汐姐姐,你等等我啊……」
小時候,嫣兒就開始纏著她;開始的時候,雨汐很不耐煩,總是對她冷冰冰的;然而,誰能抗拒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孩呢?即便冷情如雨汐,也漸漸地融化在那抹無暇而皎潔的笑容裡了。
雨汐開始細細地講述她與嫣兒相識的經過,從她第一次進宮見到她,講到她去王府找她玩,講到她患了瘟疫,而她心燎火急地闖進宮去救她……
講她對自己的喜歡、對自己的依賴、對自己的信任。
一直到,她嬌小的身體在她懷裡漸漸冰冷。
范君宇從她低沉而緩慢的語調裡,終於明白,為何這兩個女孩的感情會如此真摯深厚,有種恍惚感,范君宇竟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人,一個任誰都分不開的聯合體。
即使生死離別,她們之間的紐帶,都不會因為時空的不同而割斷聯繫,因為那份牽掛,已經刻在了她們的骨血裡。這種感情,絲毫都沒有引起他的嫉妒,反而,讓他心疼。
凝嫣是個很純真的孩子,本質上來講,她和雨汐是一類人,都是那種可以讓渾濁的空氣變得清新的純淨之人。從第一眼看到她,范君宇就已經知道了。
當時她就會雨汐站在一起,那種讓人渾然一新的感覺,一下子就擊中了他的心口。當時他就奇怪怎麼會有這麼一位小孩,笑得就像整個世界都放在了她手心裡。
尤其是她臉上掛著的純真笑意,恍惚間,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悸動。
純善的兩個女孩,結下的友誼,竟如此深厚。這種感情,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介入的,不知為何,他竟覺得他能滲入其中,能瞭解她們彼此間的牽掛。
伸手,將雨汐臉頰上的淚珠刮下後,空氣裡沉默了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都在想著彼此的心事。
半晌,范君宇才幽幽地道:「汐兒,你一定會恨那個殺害了嫣兒的人吧。」
雨汐聞言,猛地抬起了頭,驚訝地看著他,他是如何知道嫣兒被人殺害的?
范君宇移開目光,故意忽略她眼裡的疑問,他怎麼能告訴她,因為想她,他經常有意無意地溜躂到皇宮裡,再有意無意地隱身在鳳儀宮附近,遠遠地看著她。
「你嫁給焱堯,一半的原因,是為了慕容軒,一半,是為了凝嫣,對嗎?」
雨汐這下絲毫都不驚訝於他的猜測了。范家的情報果然了得,更何況,她也猜到了他何以知道這些事,那段時間,她一直都感覺到背後有雙眼睛在看著自己,原來,竟是他。
心裡不由得一陣茫然,他為何要這麼做?他從沒說過喜歡她之類的話,在他的人生字典裡,恐怕只有掠奪二字而已。
不過,即使他喜歡她,她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別說她沒有嫁人,就憑他一張和慕容軒一模一樣的臉,她就無法接受他了。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慕容軒在她心裡的位置,即使這個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范君宇見雨汐沒有說話,也猜到了自己所說屬實,心裡不由得一陣難受。
「如果你要報仇,我會幫你,一切都交給我好了,你只要……」
「不用了!」剛剛還沉浸在對凝嫣的思念中,轉瞬間,就被寒霜覆蓋了心智,「我的事不假於人。」
范君宇一愣,心裡知道她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幫忙的,只是說出來後再被拒絕,還是不怎麼好受。
「你何必……這樣囚禁自己。」范君宇幽幽地開口道,在他眼裡,雨汐就該是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窩在丈夫的懷裡,享受簡單的幸福的女子。他此刻也終於明白,為何慕容軒會如此寵她縱容她。
連他自己,現在都沒有毅力可以拒絕她了。
所以,他無奈地開口道:「好吧,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既然這是她想要的,他就幫她實現。復仇,可以給她帶來快樂的話,可以讓她沉痛的心得到紓解的話,那他就幫她!
雨汐微微地點點頭,便露出了疲憊的面容。范君宇腦海裡浮現出剛剛的情景,臉色微露尷尬,便起身走了出去:「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許久,雨汐才抬頭,看著范君宇剛剛離去的方向,眼裡,閃過一抹落寞。范君宇,不管你對我如何,我現在都不可能接受一份感情了。慕容軒的死,已經將我對這個世界的希望全數摧毀,而凝嫣,再次將我僅存的溫情帶走。
所以現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為他們報仇!
不管是你,還是焱堯,我注定這一輩子都要辜負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