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印見蘭沁在看自己,忙露出輕鬆的微笑,摟緊了蘭沁的肩膀:「放心,朕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嗯。」
馬車一頓,停了下來。
到刑場了。
張多壽在馬車外道:「陛下,娘娘,刑場到了。」
「嗯。」凌印應了一聲。
張多壽掀起車簾,高聲喊道:「皇上駕到,親自監斬!」
凌印下了馬車。
張多壽將凌印身後的蘭沁,也伏下了馬車。
凌印巡視著刑場,見四周黑壓壓的跪了一地。有圍觀的百姓,又即將被殺頭的犯人。
烈日當頭,凌印有些炫目。
分不清哪裡跪的是百姓,哪裡跪的,是犯人。
「陛下,」張多壽一躬身,便將凌印和蘭沁,引向監斬官的涼亭中。
凌印和蘭沁,在華蓋下,順著一條甬道,向前行去。
離甬道兩側大概兩丈遠的地方,跪著一群,帶著沉重枷鎖的人。
蘇家的人。
蘇憲極其夫人,兒孫,都戴著重重的枷鎖。
下人們都被用鐵鏈,鎖在一起。
他們周圍,都是手握重兵器的官兵。
蘭沁向兩側看著,在那群穿著破舊球衣的犯人中,尋找熟悉的面孔。
蘇憲,王氏,蘇子光……
她看到了他們。
同時,蘇憲也看到了她。
蘭沁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看到蘇憲,直直跪著身子,正向她露出詭異的笑。
蘭沁只覺的一陣毛骨悚然。
腳步卻不由自主,改變了方向。
向蘇憲行去。
蘇憲見她走來,面上的笑容更是詭異。
凌印發覺蘭沁變換了方向,不由回過頭來,跟在她身後。
卻被身後的御林軍阻攔:「皇上,危險。」
「沁!」凌印呼喊著蘭沁的名字。
蘭沁卻是不理會他,還是向蘇憲走去。
「青寧!」凌印喊道。
青寧會意,追上蘭沁,要將她拉回。
蘭沁卻輕聲道:「我要同他說話。」
「不行,危險。」青寧輕聲喝道。
「我不怕。」蘭沁道。
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青寧無奈,只好跟在她的身後,小心的護著她。
凌印也停住腳步,向蘭沁的方向望去。
「陛下,娘娘她……」張多壽擔憂的道。
凌印擺了擺手:「讓她去吧,朕在這裡等。」
張多壽再不敢說話,垂首站在一邊。
守著蘇憲的官兵,見蘭沁走來,身後跟著青寧,都不由的向兩邊退去,為蘭沁讓了一條路出來。
「蘇憲。」蘭沁終於走到他的面前。
「蘭沁,我們又見面了。」蘇憲大笑著:「老夫沒有想到,會栽到你的手裡。」
蘭沁狠狠的瞪著他:「你們蘇家,作惡太多!你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蘇憲又是一陣大笑:「老夫戎馬一生,廝殺疆場,立下汗馬功勞,沒想到,最後,會是這種下場,會是罪有應得!」
「你不會不知道,你犯了什麼罪吧?」蘭沁恨聲道:「你的梅林軍,殺了我的父母!」
「哦,」蘇憲似乎是恍然大悟:「因為是我的梅林軍,所以,你便把所有的帳,都算在了老夫的頭上?」
「你是什麼意思?」蘭沁冷冷的問道。
「沁兒,你是多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明白老夫的意思?」蘇憲臉上是詭異的笑容。
「本宮不明白!」蘭沁冷聲道。
「你知道,這天下,是誰說的算的!老夫為何派梅林軍,是誰下的命令?」蘇憲的聲音放得很低,只有蘭沁能夠聽到。
「本宮……本宮不懂你的意思!」蘭沁的聲音顫抖著。
這就是真相麼?
天下,說的算的人,只有天子!
凌印!
難道真的是他?
蘭沁的身子戰慄著。
「老夫知道你已經知道是誰了!」蘇憲笑道:「還有,你一直恨我們蘇家,老夫知道。可是,你知道麼,當初,是有人逼我們退婚的!」
「你,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蘭沁不敢相信。
「老夫都要死了,為何還要跟你說謊?」蘇憲笑道。
蘭沁一雙眸子冷冷的望著他,似乎想看清,他說的,是真是假。
蘇憲的一雙眼睛,渾濁無比。
她什麼,都看不出。
可是,他說的不無道理啊,他都要死了,為何還要騙自己?
「老夫也知道,到今天這個地步,並不是你害的。」蘇憲絕望的笑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哈——哈——哈——」
蘇憲又是一陣仰天長嘯,面目越來越猙獰。
蘭沁不由向後退了幾步。
青寧順勢將她拉了回去。
慢慢的回到凌印的身邊。
凌印把她拉回身邊,什麼也沒說。
蘭沁的心裡,卻是翻江倒海一般,再也無法平靜。
他身邊的男人,真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麼?
那宮人的話,蘇憲的話,一起糾結在她的腦中。
她該相信麼?
蘭沁抬頭看著身邊的男人:凌印,凌印……
一直渾渾噩噩,直到行刑官高聲喊道:「午時道,行刑!」
然後,是蘇憲蒼涼的大笑聲,蘇家百口的哀號聲。
蘭沁眼前一黑,便再也沒有知覺。
蘇憲高昂著頭,臉上,是讓人看不透的笑。
斷頭刀砍下的那一瞬,他心中想的卻是:蘭沁。老夫知道你的個性,你和凌印,害的蘇家如此,老夫死了,你們,也不會好過……
*
*
*
宣室殿中,凌印鐵青著臉,站在榻前。
蘭沁依然昏睡著。
端木賜擰眉診脈。
過了半晌,端木賜才緩緩的站起身來,向凌印躬身道:「陛下,娘娘服用了解藥?」
「是的。」凌印道:「有什麼不妥?」
「那解藥,恐怕,是假的。」端木賜道:「臣觀其脈象,根本沒有任何改變。毒,還在體內。」
「你說什麼?」凌印急道:「你沒有看錯吧?」
「臣沒有看錯。」端木賜躬身道。
「青寧!」凌印向外室吼道。
「陛下。」青寧走進來:「末將在。」
「你不是說,她已經吃了解藥麼?」凌印質問道。
「是,臣已經把解藥給了她了。」青寧道。
「解藥是假的?」凌印問道。
「不會,陛下,羌人,從來是講信用的。」青寧答道。
凌印揚起脖子,眉蹙到了一起,半晌,才緩緩的道:「這麼說,她,根本就沒有吃那解藥!」
「不會吧……」青寧不敢相信,蘭沁真的是一心求死。
凌印沉默了,良久,才道:「端木賜,你想辦法,不要讓她……」凌印說不下去了。
「臣,遵旨。」
凌印轉身向外走去:「青寧,你跟朕來。」
青寧苦著臉跟在凌印的身後。
凌印站在窗前:「今日在刑場上,蘇憲和蘭沁說了什麼?」
「陛下……」青寧遲疑著不語。
「到底說了什麼?」凌印已然微怒。
青寧一咬牙,道:「蘇憲跟蘭沁承認了,是他的梅林軍殺死了蘭康夫婦。」
「嗯?」
「不過,他說,他也是聽命於……」
「聽命於誰?」凌印扭頭問道。
「陛下您。」青寧不敢看凌印的態度。
「什麼!」凌印的一雙鳳眸圓瞪著,似乎要突出眼眶。
「陛下,蘇憲在信口雌黃,蘭沁不會相信的!」青寧勸慰道。
「這個老匹夫!」凌印怒道:「朕現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他怎麼敢這麼說?怎麼敢說是朕指使他做的?朕自己殺自己的老師?朕是什麼人?」
凌印越說越激動,一拳打在高几上。
精美的玉瓶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青寧見他如此,剩下的話再不敢說。
現在,這個傳言,已經在整個長安裡傳開了。
皇帝為了蘭小姐,逼蘇公子退婚,又殺了蘭康一家。
宮中也有人再傳。
只是沒有人敢告訴皇上。
所以,只凌印一人不知。
青寧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跟凌印說。
他不想看凌印什麼都不知,被蒙在鼓裡。
過了良久,他覺得凌印的怒氣稍稍減緩,才緩緩的道:「陛下,近來,宮中也有了一些傳言。」
「什麼傳言?」凌印又瞪圓了眼睛。
「有傳言道,當年蘇子寒跟蘭沁退親,是皇上您下的命令……」
凌印面色一紅,卻沒說話。
過了片刻,又道:「還有什麼?」
青寧又道:「陛下,臣,再不敢說了……」
「快說!」凌印怒喝道。
「還有人說,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蘭沁。為了得到蘭沁,皇上會不擇手段。包括……」
「包括弒殺自己的老師?是不是?」凌印早已氣的怒髮衝冠。
「陛下,這些流言蜚語,不要放在心上……」青寧勸慰道。
凌印無力的垂下了手。
為什麼會這樣?
他終於知道,那一天,為何蘭沁滿面淚水,失神落魄。
今天,她又為何蠱毒發作了。
因為,她相信了這些流言。
她相信了,這都是他做的!
「你退下吧,朕,想自己呆一會兒。」凌印無力的道。
「陛下……」
青寧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凌印揚起一隻手,便只好慢慢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