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啪的一聲,一隻細瓷的墨玉茶盅從桌案上被狠狠地掃了下來。站在一旁奉茶的羅綺一陣心驚。
顏敬海憤懣地坐在漆紅的紅木椅上,手在滾金邊的寬袍大袖中緊緊地握成拳頭。
他自從聽聞子淳府中的琉璃之事起,就沒有一天睡的安穩。
身旁的羅綺躬下身子去見撿那被摔成碎片的茶盅,細膩的小手剛一附著上去便被生生地割開了一條口子。鮮紅的血頓時流了出來。
她倒吸一口涼氣。這時候顏敬海聲音在頭頂上方傳來:「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要挾到老夫了?一群毛頭小子而已!」他恨恨地說,「就算我們如今風頭不再,可是萬萬還沒到可以任由旁人隨便欺負之理!」
羅綺拿出懷中的錦帕,將那些鋒利的碎片一一包好。手指上的血還在流著,染紅了一塊素色的羅裙。
「爹爹不必擔心,小姐在錫王的手中應該還是很安全的。」她抬起頭看著顏敬海,「錫王之所以還要公開談條件,這就說明他並沒有殺小姐的念頭。」
「理是這個理,只怕太子此時會採取什麼行動,對我的錦兒有所不利啊!」說罷,他皺了皺眉頭,「你一向不是和太子交好的嗎,怎麼這麼長時間了他都不曾來看你?」
羅綺一怔,張了張嘴沒有說什麼。
「沒用的東西,莫不是想壞了老夫的計劃?!」顏敬海惱怒的瞪著羅綺。
羅綺心中一陣煩悶,只得跪下身子:「羅綺不敢,羅綺自知沒用,還請父親大人責罰!」
顏敬海冷哼一聲明顯不滿,倒沒有再說什麼。
「你先起來吧!」他的聲音傳來,冰冷的聲音像是結了厚厚的冰凌。
羅綺不敢怠慢。忙站起了身子,恭敬地立在一旁。
「這件事情暫且不追究,可是……」他頓了頓,「之前那些派去解救錦兒的人都是一去無回嗎?」他說,「真是荒唐!這司徒子淳簡直不把老夫放在眼裡!」
羅綺不置可否。
好半晌才聽到顏敬海的聲音再度傳來:「今晚,你親自行動,務必解救小姐出府!」
天安府。
濃濃的黑夜像濃得化不開的墨,就那樣在蒼穹之上大片的鋪染著。沒有多少星星,這夜如黑寶石般的只鑲嵌著一顆璀璨的明月。若圓盤,若珍珠。「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目窮淮海滿如銀,萬道虹光育蚌珍」。說的便是如今這番景色。
算算日子,今日便是十五了吧。琉璃躺在床上這般想著,只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穿了衣服起身,踱步走到小庭院中。
院中種著的那些個樹木早已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看起來不免蕭索異常。院中的風大,那風把她的頭髮吹得向後翻飛。她伸出手去將那些並不安分的碎發別到耳後,細膩的手指在空氣中招搖,像夏季新開的荷。
因了子淳的關係,她現在又重回了這太和院的主院,可是他卻依舊不見她。她知道他在顧慮什麼,即使他現在不說,聰明如她也會猜到他的目的。
……
「我是顏敬海的女兒是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瞪著他,眼中含著淚光。
他不說一句話地立在她面前,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兒。
「為什麼不說話,我是顏敬海的女兒,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全知道的!」她的淚自眼角滴落,落地無聲。
他對她微笑,然後貼近她的臉:「你知道又如何?你現在是我的!」說著將她的眼淚用手輕輕揭起,放入口中。透心的苦澀。他微微蹙了眉頭。
「你無恥!「她揚起手便打,卻被他的大手生生地給攔在了半空。那被他握住的手在收緊,她感到疼。
「你想打本王?」他好笑地看她,「本王可不是你可以打的!」他笑笑,將她的手放開。
……
夜晚的清涼在這庭院中肆無忌憚地遊走,遠處的松柏,仍舊鬱鬱蔥蔥屹立不倒,散著些許淡淡的松香,也甚是好聞。
突然一道人影閃過,緊緊地縛住了琉璃的脖頸。
「別動!」一個女子的聲音。琉璃這才注意到自己是被一個黑衣女子鉗住了身子。
女子下意識地摀住了琉璃的嘴。琉璃嗚咽著說不出話,只能掙扎著扭動著身體。
「嗚嗚嗚……」
「小姐,求您別動,我是來救您的!」那女子看琉璃掙扎的厲害,怕會惹來是非,便索性告訴了琉璃身份。
琉璃聽到女子這般說,先是吃驚,後來看女子也不像是會傷到自己的模樣便也停止了掙扎,任著女子將自己拖到了隱蔽處。
周圍四下無人,女子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確定安全後才放開了琉璃。
「小姐……羅綺拜見小姐!」黑衣女子看了一眼有些詫異的琉璃便跪下身子行禮。
琉璃一怔,繼而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我可不是什麼小姐,你這般說可真真是折煞了我啊!」說著扶起了羅綺。
「小姐是父親的女兒,自是顏家的小姐,怎麼會折煞了您。」女子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便扯下來自己繫在臉上用來遮面的黑巾。
琉璃看著那女子的臉龐。白皙光潔的皮膚,如白玉無瑕。眼窩含笑,似那盈盈秋水流散。臉頰上,一對惹人憐愛的酒窩時隱時現。她是如此的娉婷美麗,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目。
琉璃對她莞爾:「父親?這麼說你是……」
「我是父親大人的養女。」她頓了頓:「小姐想必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顏大人是您的生父,現在掛念您掛念的緊,特地派我來接小姐回去。」
「嗯。」琉璃點點頭,看著眼前的女子,想起行止說的話來。果真,這個女子便是顏敬海的養女,兼得力的手下。
「若是小姐沒什麼別的事我們還是即刻上路吧。」她說著便去用手放在口中吹了一個嘹亮的哨子。
可是……
「怎麼會?!」羅綺有些吃驚地看向四周,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琉璃看著羅綺的臉色有些發白,料想便是出了什麼事。
羅綺緩緩地回過頭看她:「我們逃不出去了,我們的人……」她的眼神中出現了少許的凌厲。
一片亮光突然出現打破了兩人的對話。接著,一陣窸窣的聲音自四周響起。
「啪啪啪!」一陣鼓掌聲由遠及近地向這邊移來。亮光中走出一個寶藍色的身影。
只見那人一身華麗的錦緞長袍,寶藍的底色,用上好的金線描邊。儒雅的臉上現出淡然的笑,那笑極淺,似是三月明媚的眼光,笑進人的心底。只是他白淨的臉上,一雙與自身氣質完全不協調的邪魅眼睛讓他看起來有些詭異莫測。
這不是子淳又是何人!
琉璃心中一驚,不免滿面擔心地看向身旁的羅綺。
四周已是被天安府的侍衛包圍,想必剛才窸窣的響聲便是從那些包圍著自己的侍衛那裡傳來。
羅綺看到子淳,心中一陣鬱結。貝齒不經意咬著下唇,怒從心生。
「來人啊,把人帶上來!」子淳對著身後喊去,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羅綺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哼!」羅綺別過臉不去看子淳,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子淳看著羅綺的反應也不在意,只是稍稍的將眼光瞥向身旁的琉璃。
「琉璃,你可是答應我的,怎麼這會兒你竟要跟她走了?」他說得溫和,像是情人之間說悄悄話一般的語氣。琉璃一時哽在那裡。
「王爺,人全在這兒了!」這時一個侍衛上前拱手作揖,得到子淳的認可後命令手下將身後被捆縛住雙手的幾個黑衣人推到子淳面前。
幾個黑衣人應聲倒地,嘴裡一陣悶哼,像是被摔疼了筋骨。
「你……」羅綺一步上前,看著黑衣人面有不忍,接著瞪著子淳,那眼神像是要殺人似的。
「本王怎麼?本王只是在教訓不速之客而已,小姐是有什麼不滿嗎?」他的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還是你們沒有想到本王會在這裡埋伏,然後來個甕中之鱉?!」他笑了笑。
「既然被王爺抓住,羅綺自是沒有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她咬著牙說,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
「精彩精彩!」子淳再次鼓掌,「好個女中豪傑,小小年紀就有這等膽量,本王佩服!來人,放了這些人!」說罷指了指地上的那些黑衣人。
羅綺有些震驚地看向子淳,神色中有猜疑也有困惑。琉璃亦然。
「難不成讓我本王為此傷了與小姐的和氣?」子淳笑笑,「這幾個黑衣人想必也是貴府的精英,只是身手略差,對我這偌大的天安府根本構不成威脅!」他的眼中現出得意的神色。
琉璃在心中感歎。這天安府戒備森嚴的程度恐怕連個蒼蠅也進不來。這一點她真是深有體會。只是……她的心中一動,想起那個在天安府來去自如的人,心下不由得漾起一抹莫名的情愫。
羅綺沒有做聲,只是安靜地看著子淳安排的一切。待那些黑衣人全部解開了手腳圍在了自己身邊後,羅綺才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爺向來不是什麼樂善好施的人,想必這麼做恐怕是有什麼目的吧?」
子淳微微一笑:「羅綺小姐果真將相人才,非一般女兒不能企及。既然這麼瞭解本王的性子,本王也不想隱瞞。」他頓了頓。「你們現在便出府吧!」
「現在?」
「對,就是現在!」他莞爾,然後補充道:「只是,她必須留下!」說著指了羅綺身旁的琉璃,臉上滿是勢在必得的神采。
果然!他怎麼會做虧本的生意?!
「若是我說不呢?」
「那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子淳一字一頓地說,臉上依舊還是如往常那般的雲淡風輕,只是眼中的邪魅之色更深了一層。
「那這麼說我便是沒有什麼條件可講的了?」羅綺輕笑。這個錫王果真是難對付,怪不得連自己的老父也要懼他三分。
「呵呵,也可以這麼說!」他說著便走到琉璃身旁,牽起琉璃的手,「你真不乖,叫你在房中睡覺你偏出來,你看鬧出事了吧?!」他說著緊了緊琉璃的手。
琉璃聽著他如同糯米一樣清甜軟糯的語氣,若不是發生了這件事,琉璃定認為這是他說給自己的好聽的情話。可是看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琉璃的心中頓時浮出一陣顫慄。
「王爺……」
「噓,什麼都別說,跟我走!」說著拉住琉璃的手。手中一片溫柔的熱度,讓人沉淪。
子淳看了身旁的侍衛一眼,那人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他便拉著琉璃向自己的廂房走去。
「羅綺……」琉璃回過頭喚著身後的人,怎奈那人的力道之大讓人只能屈從與臣服。她,終是被他牽著越走越遠。
身後,羅綺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