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繽紛之淚眼問花 第2卷 第五十九章 鍾由
    卻說這鍾由,自從進了天安府便同府中的人打成了一片。他本身挺隨和的人,加上嘴甜,一進府,就得到了眾人的青睞。尤其是劉喜,逢人便說那叫鍾由的小子做事伶俐,深得自己喜歡。

    鍾由也是機靈。自從進了府後,什麼活都搶著做,無論再苦再累,只要你喊他,他定會幫你做成。府中的下人看他極好相處,又為人親和,很快就把他當成了親人相待。尤其是琉璃。她本是據守錫王子淳的太和院,太和院大,又加上平時子淳除了清掃,很少叫下人踏入本院,以至於形成了太和院倍顯空曠的局面。這麼大的一處別院,卻只有劉喜與琉璃真真正正的兩個下人。所以,鍾由的到來,琉璃自是歡喜。常常噓寒問暖,關心之至,就連子淳也不得不眼紅。

    倒是琉璃,從鍾由進門,就將他當做親生弟弟看待。琉璃比鍾由長三歲,對他照顧有加,鍾由又是暗暗感激。兩人的感情,倒真真是情同手足。

    只是子淳,他本身是喜靜的,這院中突然多了一個人,開始他倒是不怎麼習慣,日子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這太和院中,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氣與忙碌。日子過得如同流水,每個人各司其職,也是相安無事。

    這天,夜已深了。子淳正坐在桌前閱著書卷,突然一陣細碎的聲響自窗簷處傳來。他開門望向窗外,見四周空曠寂寥,偶爾有蟲鳴之聲在草叢間漸次起伏,如同樂音,撩人心脾。遂閉了眼睛,靜靜聆聽。

    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見到子淳便俯身拜了下去。

    「主子!」那人道。

    只見子淳見了那個黑衣之人眼中透著欣喜。

    「赤宇,你倒是回來了!」他扶起黑衣人,用手拍拍他的肩膀。這麼多年來,他與赤宇情同手足。

    「鍾由那事查的如何?」子淳反手關上窗子,這才急急地問道。

    「屬下得知,鍾由是這京城邊上普通農家的遺孤,身世清明,請主子放心。」

    子淳點頭:「那他父母所為何人,他又怎會在則雲軒出現?」

    赤宇說:「屬下查明,鍾由的父母在他四歲那年得瘟疫而亡,是則雲軒楚老闆楚雲易見他可憐收他進門,這才活了下來。」赤宇想了想,「這楚老闆也是京城人士,在京城開這則雲軒已有二十幾年,料想不會有事的。」

    子淳點頭,臉上露出微笑:「赤宇果真是本王的心腹,連本王想什麼都能猜到!」

    赤宇忙作揖:「主子笑話了,屬下只是盡屬下應盡的本分。」

    「好兄弟!」子淳拍著他的肩膀,似乎想到了什麼,這才神秘兮兮地附在赤宇的耳朵:「本王讓你查的……」

    赤宇一怔。因為黑巾蒙面卻是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那眼睛裡卻是現出了緊張神色。

    似是料想他會如此,子淳也不心急,只是等他平靜下來,這才幽幽地開口:「赤宇,本王懷疑太子熙和最近蠢蠢欲動,與慶國府的徐軼勾結甚密。現在父皇病重,二皇子鑫和在民間有很大的影響力。加上朝中上下一貫不滿熙和平時的作風,本王是怕……」子淳抬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我是怕皇上易詔,傳位給二皇子,那時,太子熙和必定會有所行動啊!」

    子淳的眼中帶著一絲傷痛。想到平清王臨終時讓他誓死護衛熙和的皇位,他就不甚理解。太子熙和,他與他這麼多年,饒是知道他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可是他一貫作風不端,如何又能撐起這大昭幾百年的風雨江山?

    子淳垂下眼簾,綿密的睫毛在他細緻的肌膚上落下兩片黑色的陰影,讓人一時想不到他是何種心境。

    雕花鏤空的紅木桌上,一盞宮女模樣的宮燈將整個房間似乎映得燈火通明。有細細的燈芯在燈內跳動不休。赤宇走過去挑開了黏在一起的兩個燈芯,一時間,屋中霎時又多了幾分亮堂。

    「太子熙和一向心計了得,種種舉動表明熙和不應該不知道徐軼有可能就是當年徐震天的兒子,可是為何密信中,熙和卻是要自己同那個狼子野心的徐軼交好?本王想……」他抬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赤宇,「本王想以熙和的為人再加上他的太子身份,這朝野之中,料想是沒有人可以動得了他的,只怕這一次他妄圖逼宮是有人威脅到了他的利益了!」

    赤宇一怔:「二皇子熙和雖然近些年來在民間頗有威望,但他一直駐守邊關想必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管著朝野之中的瑣事。難道……」赤宇似乎明白了什麼,有些驚訝地看著子淳。

    子淳點頭,嘴角浮出一絲苦笑:「你想的沒錯,只怕是皇上有心傳位給二皇子啊!」他頓了頓,「二皇子雖不是皇后之子,可是他的生母荊妃卻是鎮南大將軍荊義的獨女,駐守大昭南疆數十年,在朝中的影響力自是可見一斑,勢力不容小覷!再加上荊義是出了名的忠臣,祖上三代為我朝效力至今,皇上自是對荊義一門深感欣慰,寵幸荊妃自是當然。只是太子畢竟是皇后所生,雖然皇后去世多年,可是皇后的父親蕭無虞是當今的權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怕,這次的奪位之爭勢必會引起不小的風波啊!」子淳歎了口氣。

    赤宇聽了在場的話神色也是頗為凝重。只是眼神中卻仍舊充斥著淡淡的疑惑。

    「只是……只是為什麼會選擇徐軼……」赤宇不解地看向子淳,「雖然太子殿下有心護位。但是他也應該明白在這朝中混入亂黨勢必會對大昭的江山有所不利,可是這個時候他卻讓徐軼助自己一臂之力,這樣的說法本身就是很牽強的!」

    子淳點頭:「俗話說,病急亂投醫。本王認為應該是這個理了!」

    一想到徐軼的身世,子淳的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雖然當年皇上借顏敬海之手滅了徐氏一門。可是在徐軼殿試後皇上卻有心護他。按理說皇上不應該會對任何一個有機會威脅到自己權位的人心慈手軟,可是偏偏對這徐軼,皇帝卻是鐵了心一般地對他好。這個樣子讓旁人見了也只會讓人誤解皇上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徐軼的手上。

    只怕這徐軼的身世不會簡單!子淳淡淡地想。

    「主子,屬下認為現在當務之急卻是不要打草驚蛇,這朝中上下本不知道徐軼就是當年徐震天的兒子,我們何不利用此契機隔岸觀火,看看徐軼究竟是想玩什麼花招。」

    子淳用手揉了揉頭,兀自閉著眼睛:「只是,那太子狼子野心,本王只怕,這隔岸觀火是做不成嘍!」

    赤宇怔了怔,忙作揖開口:「屬下不知,請主子明示。」

    子淳睜開眼睛,那眼中的琥珀之色,早已被那濃郁的邪魅給染得像著了火一般。

    「按最近利益考慮,熙和當下糾結徐軼自是為了打擊顏敬海,而另一方面,顏敬海本是與我這偌大的天安府暗自較量,現在加上熙和暗自打擊天安府,我們原本的三足鼎立局面一旦被打破,後方便不會被利益牽制,到時候上演的奪位之爭……只怕到時候就是大昭不歸之日了!」

    赤宇恍然大悟,但是眼中的驚恐之色卻深深掩蓋了他原本應有的平靜。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只怕,大昭危在旦夕,將人們置於水火之中的奪位之爭就要在不遠的將來拉開帷幕了。

    赤宇的眼中慢慢現出了凝重的神采。

    屋中流動的空氣也開始變得凝滯起來,莫名的壓迫感在這樣的時間與空間裡霸道的橫行。心中似有那無盡的悲慟在心中漸次流轉,爭執不休。眼前,彷彿出現了無數民眾為了那不必要的權力爭奪而流血犧牲。

    那樣的時刻,也不遠了吧。子淳在心中平靜地想。嘴角扯出一抹似是玩味似是嘲弄的苦笑。

    好久,他才慢慢開口:「若熙和真的有此禍國殃民的舉動,本王就是拼了身家性命,也要保住這大昭江山!」

    他說得激昂,就連眉角被燈火暈出的燦燦的光輝也隨著他的話語而慢慢閃動。煞是好看。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赤宇準備重新撞入那茫茫的黑夜時,子淳才從身後叫住了準備離去的赤宇。

    「查出顏敬海失蹤女兒的下落……務必……」他淡淡地說,但那語氣卻充斥著無比堅定。

    那個左臂上開出赤色月亮的女子,他自是對她勢在必得。

    子淳的笑漾在空氣中,開出了一朵妖冶異常的花,就連跟隨他多年的赤宇也不由得一陣心悸。

    窗外,星星點點的月光順著雕欄玉砌的亭台樓閣靜靜地灑在整個天安府。月光如泓,照在人的心上,似乎連那心,也被照的透亮了。

    荷塘邊。

    鍾由獨自坐在那裡想著心事。這時候肩上似是被人拍了,忙回頭。這才看到琉璃一張素淨的笑靨。映在在清輝柳蔭裡,也煞是好看。

    「想什麼呢?」琉璃撥開擋在眼前的柳條,在鍾由身邊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了。

    鍾由對她一笑:「琉璃姐,這麼晚了,你怎麼也沒休息,竟也跑來這荷塘了?」

    琉璃看了一眼天色,只見一輪明月高高地掛在樹梢上,清輝綽綽,隱隱約約,照著這荷塘,竟是帶著幽幽的神秘色彩。她撿了一根柳條拿在手中,在地上胡亂比劃著。

    「我睡不著,就過來看看。」她靜靜地說。

    鍾由看著她的側顏,只覺得清麗逼人。自己在則雲軒跟了楚雲易八年,原是以為楚雲易的親生女兒紅英便是這世上最美的人,可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的琉璃,就似那九天仙子一般,美得不似凡人。

    「琉璃姐,你可真好看!」鍾由由衷地說。

    琉璃回頭望了他一眼,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孩子一天到晚怎麼淨會誇人啊!小嘴甜的就像抹了蜜似的!」琉璃抬手在他腦門彈了一下。

    鍾由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我說得是真的,不信你自己看啊!」說著指了指荷塘中映著的琉璃的倒影。

    琉璃回頭望向那倒影,只見塘中那女子明眸善睞,一雙眼睛在黑夜裡像琉璃寶石一般閃著灼灼的光。

    她笑了一下。許是因為看得多了,倒是不以為然。

    「你這小子,倒會說話!」她捋了捋自己的額前的碎發,似又想起了什麼,才緩緩地說:「劉管家說明日咱們天安府要來貴客,你要好生伺候,這幾天王爺的心情不好,切不可撞到了點子上才是。」

    她看著他,斜著頭。

    鍾由一笑,想到自己從來這天安府到現在,雖然錫王對自己仍是客客氣氣,但是在鍾由的心中,卻總是覺得錫王對自己仍然心存芥蒂。

    當下便恬著臉皮,笑嘻嘻地說:「謝謝琉璃姐的關心,不過,這貴客,鍾由還是不見的好。」

    「為什麼,咱們太和院人手少,尤其是王爺身邊連個像樣的粗使奴才都沒有,劉管家難道沒有告訴你明日之事?」琉璃有些驚訝。

    鍾由搖了搖頭,老實回答:「明日貴客之事,鍾由倒是聽說,只是劉管家沒有吩咐,鍾由也不好過問。」他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琉璃也不再問,點了點頭便看向遠處那一盞盞紅得像塗了漆似的燈籠。

    那燈籠鮮亮的如同熟透了的果子,透著芬芳。那樣端正大氣的紅,在這夜裡竟也似高高在上一般,閃爍著明晃晃的光亮,將這府中的輝煌盡收眼底。不用看,琉璃也知道這樣的大紅燈籠上一定用上好的顏料繪出了大大的「天安」二字。彰顯著主人獨一無二的身份。

    身旁的鍾由見琉璃不說話,只是眼睛一味的看著遠處那閃爍不定的大紅燈籠,似是想著心事。便下意識地問:「琉璃姐,你不是王爺的貼身丫鬟嗎,為什麼你不在王爺身邊伺候著……是不是你得罪了王爺?」

    琉璃聽到身旁的鍾由這般問,身子動了動,然後笑著搖頭:「你這小鬼,王爺做事必定有自己的道理,你這做奴才的,怎麼妄加揣測主子的意思!要是讓旁人聽了,指不定又會招來什麼樣的無妄之災呢!」

    鍾由抬頭調皮一笑:「什麼人會聽到啊!這裡黑漆漆的,除了夜貓子就沒什麼響動了,琉璃姐就會騙人!」

    琉璃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可是那心卻是微微地疼了。

    是啊,這麼久了,子淳竟然連自己一眼也不願再見。自己原本就卑微的心此刻也跟著那如有如無的思潮愈加的翻江倒海起來。原本以為不甚在意的心結,此刻卻是反覆的隱隱作祟,可是這樣不是很好的嗎。兩個人,兩個世界。自己從來都不屬於他的世界,他從自己身上尋覓的只是那個人的影子。那個人在他的心裡,他的心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了!想到這裡,琉璃的眼睛竟也有了些許微微脹痛的感覺。

    可是為什麼,自己還是忘不了他的那些曾經的溫柔呢?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個人,可是為什麼,自己竟是一次次地甘願為他那此起彼伏的溫柔一次次地沉淪至今。他,竟然扎根於自己的心中那麼的深,深得連自己都從未察覺。可是一想到他那時推開自己的決絕,琉璃心中剛剛泛起的一絲溫存也被現實的冷水給澆滅了。他,只是想找一個影子罷了。然而自己卻不是那抹倔強的影子。自己終歸是自己。

    琉璃知道子淳將她困於這樣的地方只是想讓她知道自己是何種身份何種地位,他不想她走,也許只是為了報復那個女人留給自己的傷。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甘願留下來,也只是想完成他這樣的願望而已。他過得太苦,也許是該尋找個出口的,更何況他對自己有恩,自己又怎麼忍心棄他於不顧?所以,在行止出現後,她放棄了逃走的想法。也許自己很傻,可是在自己的心中,這樣的信條又何嘗不是能煽動人心呢?

    她的嘴角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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