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他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照在臉上的光線，一絲疼痛從背脊和胸口隱隱傳來。他皺了皺眉頭，一聲悶哼從口中不由自主地溢出。
他想起自己昨夜被人追殺，拼了命逃到了這裡，卻已是身受重傷，最後竟從樹上掉了下來。
他的腦中一陣疼痛。微微低頭，赫然發現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口和背脊上纏著一層厚厚的乾淨的布條。有人，竟然幫他把血止住了。
此刻，他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異常簡陋的柴房，四周堆著各色的雜物以及佔了柴房二分之一的乾草。他就躺在這乾草上，傷口已被人細心地處理過。又是一陣細細咳嗽，他的身子隨著這咳嗽微微起伏。咳嗽拉扯到了自己背後和胸前的傷口，一陣足以讓人疼暈過去的痛苦讓他的身子不禁一陣痙攣。
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粗布衣挽著籃子的少年走了進來。
他趕忙閉上了眼睛。
琉璃走到黑衣男子的身邊，蹲下來細細地瞅他。男子的五官長得如同用玉雕琢般的精緻，他有著讓女人都為之汗顏的光潔皮膚。就是躺著，那似謫仙的氣質也是呼之欲出。此刻他的雙眼緊閉著，時不時微微翕動的綿密睫毛像羽扇似的落下一片陰影。
見許久沒有動靜，男人有些不耐煩的睜開雙眼。睜開眼的一瞬間，他撞上了一雙如琉璃般奪目的眸子。那眸子像是會說話似的靈動的看著他，圓圓的黑色瞳孔裡映出了他的影子。
「你醒了？」琉璃說。她別過臉去，不再看他，臉色微微泛紅。
「吃些東西吧。」她將籃中的小米粥端在他的眼前。
男子沒伸手去接，亦沒有說話，只是略帶探索性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這少年不過十四五歲，面容俊美，尤其是一雙活靈活現的眼睛，像是琉璃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一旁的琉璃察覺到了對面男人凌厲的目光，側過頭去看他。
「我叫琉璃。」她說。看到男子防備的目光。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我不是壞人，昨天你從樹上掉下，然後就昏迷了……」
「是你救了我？」男子打斷她的話。冰冷的聲音裡似乎不帶有任何感情。
昨天他失去知覺的前一刻，他的確看到了一雙光彩過目的雙眸。
「嗯。」琉璃點頭。眼光瞥到纏在他身上的布條上。
此刻，那原本止住血的乾淨布條上竟隱隱透著鮮紅。一縷甜腥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帶著血液特有的黏滯的香甜慢慢地爬上眉梢。
「你的傷口裂開了！」琉璃有些慌張地提醒，趕忙將手中的小米粥放下。碗中明黃色的小米粥此刻竟看起來誘人異常。
「我是殺手！」男子說。看著琉璃。眼中閃過一抹堅定和認真。
琉璃一怔，抬眼看著男子，那眼中有複雜也有慌張。
「怕了嗎？」男子冷笑。他就知道，這個世上，一個冰冷的殺手是世人難容的。
「沒有。」琉璃盡量地壓下眼中的慌亂。她低下頭去，「你的傷口裂開了，我給你換藥。」
男子沒有反對，任琉璃在自己的身體上擺弄著。
胸前的傷口赫然暴露在空氣中，琉璃的臉微微地泛著紅暈。她仔細地清理著男子的傷口。那鈍重的傷口一眼望去就知是被利刃所傷。此刻，那傷口還在不住地向外滲著血絲。
男子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可想而知，這傷口所帶給他的痛楚也是非常人所能理解的。
「你為何要救我？」男子閉著眼睛，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
琉璃抬頭，停下手中清理傷口的手，從籃中取出一個小瓶，為男子上藥。
「說不清楚，也許我們有緣吧。」她說得輕描淡寫。
「你大可不必救我的。」男子歎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琉璃。「我和你本不認識，你不該救我這種人。」
「我不想見死不救。」她說的堅定。
「我是殺手，你救我，可能就會招致禍端。」
「我不怕！」琉璃為男子綁好了布條，坐在他的身邊，臉上滿是坦然。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
「你說你叫琉璃？」
「是。」
「那琉璃，你可否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琉璃眨了眨眼睛，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子：「這是胭脂樓，京城最大的青樓。」
「青樓？竟然到了青樓！」男子有些驚奇。他被人追殺，一路沿著偏僻的地方逃竄，不料還是逃到了這樣的是非之地。
「這裡很安全。」似乎是看出了男子的心思。琉璃解釋道：「這裡是胭脂樓雜工幹活居住的後院，這間屋子是娘和我儲存雜物的地方，沒人會來的。」
男子沒說話，默默點頭。突然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他抬眼望了望窗外。思緒似乎飄到了很遠。
雕花的破舊不堪的床欞上滿是斑斑駁駁的朽痕，帶著細微的枯木腐朽的味道散在空氣裡。透過鏤空的窗子，幾縷散漫的陽光帶著好聞的太陽發酵著的氣息照在這間簡陋異常的小屋裡。男子不禁瞇起眼睛。
這天倒是好的，可是他們……怎麼樣了？
「你有心事？」琉璃望著男子。她的眼睛珵亮，讓人不忍逼視。
男子看向琉璃，那雙眸子中有太多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他笑著搖頭。那笑容像是盛開的水仙乾淨的讓人不敢褻瀆，又若春日的暖陽，照入人心裡的和煦。
琉璃咧嘴一笑，「你笑得真好看，這世上怕是沒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一陣咳嗽，隱隱牽動著傷口，血液在一瞬間似乎又流了下來。
「你沒事吧？」琉璃趕忙扶住他有些趔趄的身體。
他推開琉璃的手，「我還沒有到那種無用的境地。」他淡淡地說。然後有些蹣跚地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陽光在窗外肆無忌憚地流瀉，好看的如同碎金子似的光芒歡呼雀躍地跳動在每一處景物的身上。
「你要走嗎？可是你的傷……」他是要走，他的任務還未完成……
又是一陣劇痛，男子微微皺眉。
「我是殺手，自然有要做的事。」
「你的傷還未好！」
「不礙事，會好的。」他的語氣平淡。他頓了頓：「我叫行止，你救了我，這恩，我會報的！」他拱了拱手。
又是一陣痛徹心扉的疼痛，這痛使他一陣暈眩。本是粹白的臉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你……不會有事吧？」琉璃不放心地看他。
男子的臉埋在陽光裡。某一刻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行止轉過頭微笑，窗外天空蔚藍，白雲絲絲裊繞，是這樣的自由。
「我不會走的。」
「嗯？」琉璃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暫時留在這裡養傷，等到好些……」
「太好了！」琉璃拉起行止的手，高興地說。眼睛裡滿是神采飛揚。
行止的手微涼，帶著不自然的溫度。彷彿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有些過於親暱的舉動，琉璃不好意思的鬆開自己拉著行止的手。
「我……」
「無礙。」行止寬容地說，但是那眼睛卻呈現出了黯淡的神色。
歡迎收看淺芷的小說《落英繽紛》。淺芷的新作《青萍碎》已經開始連載了，並且比《落英》還要好看啊，歡迎同學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