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廂房。
顏敬海神色疲憊地躺在床上。他的眼緊緊地閉著,讓人想不出他在想些什麼,但是皺著的眉頭卻輕易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還在煩躁。
看來今夜又是不眠夜了。顏敬海心想,自從查出童御是徐震天的死士後,他是那麼的欣喜若狂。他總算可以報仇了。他的妻,他的木槿,他怎可能就讓她這麼平白無故的死去?他想到童御,心中又是一場排山倒海。原以為有了他就可以知道徐震天死士的動向,卻不料,半路殺出了程咬金。這一次,又該怎樣向皇上交代?想到這裡,他一時氣結,竟「咳咳」地咳出聲來。
守在床邊的大夫丫鬟以及小廝,看到顏敬海突然咳嗽心中皆是一慌。一旁白髮蒼蒼的大夫忙抓住顏敬海的手腕為他診脈。
顏敬海臉上劃過一絲不悅。想抽出手,卻因為失了渾身的力氣,只好作罷。
「大人只是身體稍虛,氣血不順,如果多加調理……」
顏敬海伸出一隻手打斷了大夫的話。「下去吧。」他說。他朝著大夫揮了揮手。
年老的大夫一愣。接著用手捋了捋花白的鬍子,道:「大人體虛,我開了幾幅藥,此藥有解毒功效,大人務必要喝。那老夫,這就下去了。」
「嗯。」顏敬海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應道。
大夫背著藥箱正要出門,身後卻想起顏敬海的聲音。
「和我一起的那個人,他,怎麼樣了?」
大夫作揖,「那人中毒已深,傷及血脈,恐怕……」
「加緊救治,如救不好……」顏敬海微微睜眼,眼底閃過一絲狠色。在場的人無不屏息。
「老夫定當竭力相救,只是那毒……」
顏敬海微微點頭。那毒,是西域有名的天清散。如遇真氣,後果不堪設想。
「一定要查出那毒的來源,配出毒的解藥。」他頓了頓,睜開眼睛看著大夫。「那人絕不能死!」他的語氣中儘是決絕。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老夫自是盡力而為,而這最當緊的是大人先要護好自己的身子。大人雖只是吸入毒藥,卻幸好不曾動用內力,若稍加調理便能痊癒。只是毒就是毒,若如大人不好好接受治療,恐怕……」
「恐怕會留下病根是嗎?我知道了。」顏敬海坐起身子,立在一旁的丫鬟趕忙將錦衣披在他的身上。「你先下去吧,去看看那人,看他病的如何,加緊救治,切不可耽擱!」
大夫作揖然後背著藥箱出來廂房。門外的月色皎然。微風習習,吹得人神清氣爽。
身後。顏敬海坐直的身子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大人……」
「都下去吧。」顏敬海抬手屏退了房中的下人。
見下人陸續出去,顏敬海才將放在嘴上的右手移開。他蒼白的手掌上,一攤濃稠的血色格外扎眼。
他苦笑。天清散?自己如此,那蘇離,怕是傷得不輕吧。
「大人,大夫讓你多加休息。」翠柳從屏風後面出來,一臉緊張地說。大人,竟然嚴重到咳出了血。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顏敬海聽到人聲,臉上微慍。見是翠柳怒色更重。
「你不好好照顧小姐來此作甚?」
翠柳唱諾,見顏敬海雖然面色蒼白但眼中卻是憤恨之色,便跪了下去。
「大人,奴婢只是有話說。」
顏敬海沒有做聲,臉上現出以往一般的傲色。若不是身體虛弱,一定更顯威風凜凜。此刻,他斜著半邊身子靠在床欞上。斜瞥著翠柳。
翠柳見狀,知是顏敬海已允許她開口說話,便大膽地道:「大人,奴婢想起夫人遇刺時曾中了黑衣人的毒鏢,而那黑衣人的眉眼竟與我們府上的童總管分外相似,我想……」
「你是認為那黑衣人便是童御了吧。」顏敬海開口。眉宇間透著不容置疑的神色。
「是,奴婢正是這樣想的。」翠柳仰著臉看著高高在上的顏敬海,他的眸中一片暗沉,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過了好一會兒,顏敬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女聲。
「大人,你的藥煎好了。」那個聲音說。
顏敬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翠柳。
「端進來吧。」他說 。
「是。」
翠柳起身,開門。看見門外站著一個丫鬟。
「這是大人的藥。」她說。
「給我吧。」翠柳從她手中接過端盤。端盤上放著的藥碗裡正熱騰騰的冒著熱氣。一股濃郁的藥香從碗中輕易瀉出,苦澀的香氣,在這寂寥的黑夜也如此這般的沁人心脾。
翠柳端著藥碗走到顏敬海的床邊,躬身立著。
「大人,喝藥。」
顏敬海微微點頭,接過藥碗。屏著呼吸將那苦澀得難以下嚥的藥汁喝了下去。蒼白的臉上只有輕皺的眉頭才能彰顯他此時此刻的生氣。
翠柳立在一旁看著顏敬海將藥喝完。然後接過碗。看著面無血色的顏敬海心中一陣感歎。原來的大人是多麼的精神百倍、血氣方剛。而今卻如病貓一般臥床,此刻她的心中只巴不得大人快些好起來。
「你剛才說的我知道了,沒事就下去吧。」是顏敬海的聲音。
「大人,奴婢雖不知童御是出於何種目的殺了夫人又對您下來毒,但是奴婢覺得童御應該還會加害於您……」
顏敬海的臉上現出一絲不耐。
「下去吧……」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對翠柳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
翠柳本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顏敬海此事的臉色由晴轉陰,便知道顏敬海不悅。便唱諾離開。
「奴婢告退。」她說。
顏敬海看著翠柳走出了廂房,眼中劃過一絲凌厲,心中冷笑。
童御,他自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可是……
他看了一眼窗子縫隙裡的天幕。漆黑一片。他輕輕地扯動嘴角,勾出了一個邪魅的弧度。可是他也不會放過知道太多事情的人。
顏敬海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閉目養神。
「看在你保護小姐平安回府的份上就先饒了你的性命。」他對自己說。
朗月皎皎,夜幕曉曉。
翠柳從顏敬海的廂房出來,心中仍糾結於童御的事情。這時候一個黑影從南院門口的梧桐樹後出來。一把抓過翠柳。翠柳想喊,卻被那黑影適時地摀住嘴巴。
「翠柳姐姐,是我。」那黑影說。
翠柳本是一驚,見是卿羽便放下心來。她掙脫卿羽的手。
「你想嚇死我啊!」翠柳白了卿羽一眼。
卿羽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在這作甚?」翠柳奇怪道。
「沒有。只是見你還不回去,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
「我能出什麼事?小鬼頭,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卿羽氣鼓鼓地癟了癟嘴。
「小姐呢?」翠柳問。然後四處望了望。
「在那兒。」卿羽指著另一棵梧桐說。
翠柳順著卿羽的手指望過去。見一個素衣的丫鬟正抱著羅綺,輕輕地哄著。那羅綺在那丫鬟懷中正睡得安詳。
「她是?」
「是府中的丫鬟,喚作小蝶。」卿羽說。
翠柳點頭。
正巧小蝶看到翠柳便走了過來。
「小蝶姐姐,翠柳姐姐出來了,這般,我們便走了。謝謝你。」卿羽說著,從小蝶懷中接過睡熟的羅綺。
「不謝。」小蝶說,眼中微微含羞。
別過小蝶,卿羽拉著翠柳回到自己的院子。進到廂房裡,卿羽便招呼著翠柳坐下。
「翠柳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
翠柳歎了口氣,望著卿羽的臉說:「我沒有猜錯,殺死夫人的的確是童御。而且今天,他竟然對大人下毒。現在大人還在房中休息,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卿羽心中一沉。
「然後呢?你向大人說童御就是襲擊我們的兇手了嗎?」
「當然。」翠柳點頭。「童御罪大惡極,相信大人定會嚴懲,只是我尚未明白為什麼童御會對大人和夫人下手。」
「這些都不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該想的。」他說。他當然知道大人的脾氣。顏敬海,他的事情,從不愛讓別人插手。
「你懂什麼?」翠柳氣急。「沒想到你如此膽小怕事,你難道是怕了童御不成?」
「我是對你好,翠柳姐姐,大人的脾氣……」
翠柳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大人,他的事情,不容許任何人插手,也從不許有人過多詢問……
翠柳的心一沉,但是面上依舊裝作鎮定。
「早知道你這人就是膽小怕事,難道你害怕大人治我的罪不是?我又沒說錯什麼。」說到最後翠柳的聲音竟漸漸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