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想要什麼。」顏敬海瞥了一眼癱在地上被蘇離用銀針封住穴道的童御。眼中不帶任何感情。
「你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可知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說,徐震天的死士,也就是你們的藏身之所究竟在何處?你們的幕後主導究竟是何許人也?」顏敬海走到童御的身邊,看著此刻狼狽不堪的童御,心中竟有說不出的快意。木槿,我很快就會為你報仇的……
童御看著顏敬海,那一瞬間,他感到,其實顏敬海是可憐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什麼,顏夫人是我殺的。你還是殺了我吧。」童御說著,閉上了眼睛。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顏敬海譏笑。他慢慢靠近童御,右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下午的陽光斜斜的照進屋子,反射著劍光。讓人心生戰慄。
「大人,不可……」蘇離拱手上前。
顏敬海瞪了一眼前來阻撓的蘇離,繼而將眼光轉回童御。
「你究竟還是不說?」徐震天的死士,他恨他們入骨。是他的兒子嗎?「徐震天的兒子年紀尚小,據說受了重傷。不可能接管死士。你們的幕後主使另有其人,你以為我看不出?」顏敬海笑著看著童御。「別在我面前耍花樣,因為,你、不、配!」他一字一頓地說。
童御冷笑,「當今世上,你們就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顏敬海一臉狐疑地看他。
「呵呵,當今聖上,只是一個一時受寵的嬪妃的兒子,而當年的太子……」童御斜看了一眼面前的二人說:「如若說不配,是你們最為不配!」
「大膽,當今聖上豈是你可以提及的?」蘇離搶先一步用劍指著童御。
童御突然大笑,他的身體因為虛弱,竟隨著這笑聲顫顫發抖,「我是不會告訴你們關於死士的事情的。你們欠徐將軍的,總有一天要還!」
童御笑得猖狂,那笑聲隨著下午閒散的風飄到了很遠很遠。
陽光照在童御的臉上,他幾近透明的臉,因為陽光的照射而顯得越發的鮮活生動。而顏敬海此刻正站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裡,誰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身為御前四品帶刀侍衛的蘇離,他的劍,直直的指著童御的咽喉,稍有不慎,就可以要了童御的性命。童御知道,他眼前的蘇離,他和他本是同樣的人。他只是出於對主子的忠誠才會對他兵戎相向。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童御乖順的閉上了眼睛。現在的他已經不想活了。這樣的死,也許是最好的解脫了吧。他的一生發生了太多令他無力選擇的事情,既然無力,還不如就此放手來的痛快。只是他的童安,自己牽掛的親人。他的眼角微微的濕了。
突然,一股熟悉的味道一面撲來。這種味道……
童御趕忙睜開雙眼。就在瞬間,幾條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跳進窗子。童御只覺得渾身一輕,知是自己被抱離了地面。一陣風過,那風將他的衣袂吹得向後翻飛。然後是一陣驚天的爆炸聲。是煙霧彈!童御這才反應過來,他竟然獲救了。
屋子裡瀰漫著淡淡的花香,不似花園一般濃郁,卻讓人聞之身體酥軟。
蘇離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忙運氣護體。童御被救,也就斷了徐震天死士的下落。蘇離想也沒想,就運起輕功躍上窗欞。他剛想提劍去追,卻感到身體一陣痙攣,瞬間血脈倒流,一口真氣憋在胸口不出,竟哇的一口吐出血來。
顏敬海見狀也不敢輕舉妄動。
此刻,站在屋中的顏敬海只能和蘇離面面相覷。童御,竟然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被黑衣人救走了。
「大人,這香味有毒,你多加小心。」蘇離用衣袖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此毒是西域有名的天清散,用曼陀羅花製成,帶有花香。一遇真氣便使毒素漫延,切不可……咳咳……切不可強運內力……」
顏敬海心中一陣壓抑和燥亂。好不容易查出童御便是那死士中的一員,卻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那些死士的下落……想到這裡顏敬海緊緊地把手握拳,指甲深深的陷進肉裡也毫無察覺。
窗外的天已漸漸黯淡了下去,太陽西斜。風吹動樹木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知了在叫,叫得讓人心情煩躁,這天,什麼時候才會涼呢?
另一邊。
翠柳拉著卿羽進了廂房。她探頭一看了一眼門外,見是沒人,便將門在屋裡反扣了起來。
「翠柳姐姐,你拉我來這裡作何?」卿羽抱著羅綺有些不滿地說:「您沒看到我正帶著小姐嗎,這會兒可是到了飯頓,若是大人要見小姐,這該如何是好?」說著便搖起了手中的撥浪鼓。撥浪鼓咚咚咚的響著,和著那黃昏園中的知了叫,惹得人心情煩躁。
翠柳一把奪過卿羽手中的撥浪鼓。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她啐了他一口。「還是一樣的小孩子心性,毫無長進!」
「翠柳姐姐,瞧您這話說的,我們現在是仗著小姐活的,這小姐,我們自然要伺候的好。」卿羽說著逗了逗懷中的女童。「你瞧,這一陣子在慶國府養的,這小姐啊,越發的白嫩了。」
「呸!什麼小姐,還不是冒牌……嗚嗚……你在幹嘛!」翠柳推開突然上前摀住她嘴巴的卿羽,恨恨地說。
「噓……」卿羽鬆開翠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慶國府不比冀州顏府,那時有夫人護著,現在的話可亂說不得,小心隔牆有耳!」說罷,卿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什麼動靜便鬆了口氣。
翠柳回復平靜,用手將被卿羽蹭亂的頭髮捋至腦後。
「翠柳姐姐,如今我們可是靠她活了。」卿羽說著,眼神瞥在了懷中的羅綺身上。懷中香香軟軟的小人,此刻正無比天真的嘬著手指,眼巴巴地望著面前的兩人。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命啊,是這丫頭給的。可是我的心裡仍沒法子把她當成我們真正的小姐。夫人死前將小姐托付給我倆,說要我們好生照顧。可是……一想到我們真正的小姐生死不明,我的心啊,就像給針刺了一般,生生地疼。」
卿羽看了看翠柳。他知道。翠柳自小就跟著顏夫人,和顏夫人自是情同姐妹。這也怪不得她。
「哎……」卿羽輕輕地拉過翠柳的手,「翠柳姐姐,你不要太傷心……」
「嗯,我知道……」翠柳抹了把眼淚。「來,將羅綺小姐給我吧,這些時日,你帶小姐也很是辛苦,如今你便歇歇吧。」
見卿羽怔在那裡,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她。翠柳撲哧一笑。
「說你小孩子家心性真是不假。我翠柳怎麼可能一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我早就想通了,我們要好好活著。我們還要找到錦兒小姐,這樣才能對夫人有所交代啊。」
卿羽欣喜地點頭,「你能這麼想便是好的。」
他將懷中的羅綺遞給翠柳,翠柳接過抱在懷中柔聲哄著:「羅綺,小姐,你以後做我們的小姐好不好?」懷中的羅綺似乎聽懂了翠柳的話似的,呵呵地笑著。
「卿羽,你可記得那日我們遇襲時打傷童侍衛的黑衣人?」翠柳意味深長地看向卿羽。
卿羽眉頭微皺。像是在回憶。
「你說得是扔毒鏢的黑衣人?」
翠柳點頭。
時光好似又回到了那個殘陽如血的黃昏,兵戎相接,血流如注。以殺戮為耕作,以白骨為沙田。那個時候,他們在生死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和不堪一擊。他們只像是螻蟻似的卑微的等著龐大的敵人慘無人道的踐踏。
窗外的風毫無預兆的吹開了窗戶。嘩啦啦的響聲,那是窗子被風拍打的聲響。
多久了,這樣的日子,平淡如水,波瀾不驚。現在的日子好似已經經不起任何漣漪。
卿羽微微頷首,他看向翠柳,翠柳的眼中閃現出一抹從來不曾有過的暗淡。他是想起他了嗎?那個如山一般沉穩的男人。英氣逼人,步步矯健。童安,你可知道,你在某一瞬間的消失,帶走的不只是自己,還有,還有那份如女兒般嬌柔若水的情愫。卿羽的眸中慢慢升騰起一絲複雜的神色。
她還是想到了那個男人。
卿羽別過臉去,不去看翠柳略顯失落的臉。
「那個黃昏,我們遇襲,是童安童侍衛拚死護我們周全。」翠柳的聲音響起,她看著看向一旁眼神停滯的卿羽,他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想到了那個血色的黃昏?然後她哄了哄懷中有些躁動不安的羅綺,接著道:「卻不想童安和夫人皆被黑衣人所傷,你可記得黑衣人的那雙眉眼,就好似,就好似……」她頓了頓,趴在卿羽的耳邊說:「就好似和童總管的一樣。」
卿羽只覺得翠柳的溫熱的氣息噴在自己的脖頸中,癢癢的,暖暖的,不覺得面上一紅。接著卻聽到翠柳的言語,不覺心中一驚。
童御?會是他嗎……
卿羽猛的抬頭對上翠柳的眼睛。突然想起那黑衣人眼中的狠色和凌厲,果真和童總管有幾分相像。
「你是說童御其實是……」
翠柳點頭,「我只是猜測而已。」
「可是童總管沒有殺我們的理由啊?」卿羽提出質疑,「也許只是眉眼相像,童總管性格雖然嚴苛,但他的確沒有殺我們的理由,何況後來還是他將我們從深林中救出,若沒遇到他,我們當時說不定也會被餓死或是被猛獸吃掉。」卿羽疑惑地看著翠柳。
「話是如此,可是童御給我的感覺依舊如那日的黑衣人一般,不僅只是眉眼相像,還有感覺,一個人的感覺是不會怎麼變的,我覺得我不會認錯人。」翠柳語氣堅定。
卿羽歎了口氣,「可是就算你知道了黑衣人是誰又能如何?我們沒有證據,況且童御是侍衛總管,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是安分守己些的好……」
「我們可以去告訴大人,大人那麼愛夫人,他一定會查出兇手的。」
「你覺得大人憑什麼相信你?就憑你的三言兩語?。還有,童安是童御的親弟弟,你別忘了,就算童御要殺我們,他也不會殺到先害死自己的弟弟……」
「你怎麼是幫著他人說話,你難道忘了夫人是怎麼死的嗎?」翠柳氣急,眼睛憋得通紅。聲音有些顫抖。
「噓,」卿羽看了一眼四周。「這些事情本不是我們下人能管得了的。我們以後就什麼也不管,好好活著可好……」
翠柳正想說不,卻聽到門外一聲驚天巨響。接著便傳來有丫鬟和小廝的哭喊聲。
「我出去看看,」翠柳向卿羽使了個眼色。接著將懷中的羅綺遞給卿羽。「好生照顧小姐。」她說。便掉頭跑了出去。
卿羽抱著羅綺倚門而立。眼中透著緊張與關切冗雜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南面那處院子。剛才那巨響就是從那處院子傳出的。那裡……
雖進慶國府時間不長,可是他也知道南面那處院子便是顏敬海辦公的書房,那裡,沒有顏敬海的允許誰也不能進去。那裡,巨響?莫不是顏大人傳來什麼意外?卿羽的的心頓時一沉,擔心也漸漸的加重了。
烏金西沉,皎兔初升。
卿羽站在門口張望,已經一個時辰了,怎還不見翠柳歸來?
見有個丫鬟匆匆向這邊跑來,便拉住詢問。
「姐姐,南面那處院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正急急忙忙向前趕的丫鬟突然聽見詢問,步子便慢了下來,扭頭瞥見卿羽。見一個侍童模樣打扮的嬌俏少年迎風而立,眉眼盈波,突然面上一紅。心中暗自讚歎,好一個玉啄的少年!
卿羽見丫鬟停下,便拉住丫鬟的衣袖詢問:「好姐姐,告訴我南面發生了何事可好?」
丫鬟紅著臉避開卿羽的手,嬌羞地望著卿羽,眉間盈笑地說道:「你這小哥,書房發生了巨響,大人和一個陌生公子受了傷,大夫正在救呢,慶國府上下忙做一團,你卻在這裡閒逛!」然後她突然注意到卿羽懷中抱著個孩子,見那孩子長得可愛,便不禁說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好生可愛!」
卿羽緊皺著眉頭,眼睛看了看南面。似是沒聽到那丫鬟的話似的。
那丫鬟見卿羽不理她,便撇了撇嘴,心想,不就是一個侍童嗎,有什麼好傲氣的。
卿羽突然想起了什麼,看著丫鬟,神色緊張的說:「為什麼會發生爆炸?到底發生了什麼?」
丫鬟看了看四周,見沒人經過,便湊到卿羽的耳邊道:「聽聞府上的童總管反了,大人拉他訓話,他就和同夥下毒害了大人……這話,可不要讓別人聽了去,大人剛才交代過,若誰走漏了風聲,是要被殺頭的。」
卿羽心中的擔心又加重了一層,童御嗎?他怎會……
「那童總管可是大人的親信,如今反了,想必大人……哎,可憐大人才失了夫人,這次連個想說話的人也沒了。」丫鬟惋惜道。
卿羽此刻心中卻像打翻了五味瓶。
是童御嗎?殺害夫人的兇手,他如今毒了顏大人,到底是所為何事?
卿羽搖籃搖頭。這些事情他自然想不明白。而且,他也不願去想。他是下人,他現在只想安安分分的活。和羅綺和翠柳。
「喂,小童,你叫什麼名字?」那丫鬟問。
「卿羽。」卿羽心不在焉地說。
那丫鬟卻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雙眼放光。「卿羽?冀州來的?那這孩子便是羅綺小姐了吧?」
卿羽沒有否認。
丫鬟高興地逗著卿羽懷中的孩子。一個激靈。「瞧我這記性,大人還等著我端的藥呢,我不和你說了,我要伺候大人去。」丫鬟欲走。
卿羽眼睛一亮,突然拉著她,「好姐姐,你幫我照顧小姐,我給大人端藥去,絕對不誤事。」
「這……」丫鬟看了看卿羽,見他可憐巴巴的神色及其動人。心中一狠,便道:「好吧,你若擔心大人,就隨我去吧,你抱著小姐過去,大人看著小姐,說不定病一下子就好了。」
卿羽點頭如搗蒜,「好姐姐,我絕對不誤事,我們這就去。」說罷便走。
丫鬟看著卿羽機靈,心中也很是歡喜。一想到他還抱著小姐,大人見到小姐說不定病就好了,心中又是一陣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