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這京城名號最大的胭脂樓果然名不虛傳。尤其在這夜間,來往穿梭其間者,更是不在少數。若想找那有著傾城美貌的嬌娘子,看恩客如雲的胭脂樓那準沒錯。
童御踏進這間胭脂樓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柳葉彎眉惹盡萬人風情,楊柳細腰述出各方妖嬈。看那樓中的姑娘,個個肌膚似雪婀娜芬芳,尤其那一雙雙勾魂攝魄的眉眼,更是迎著萬般的柔情,趟著無邊的嬌柔。「眼波如水,顧盼流連。」男人們將這裡看做天堂。尋常巷陌,花街柳巷。「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就連那些風情萬種的騷人墨客,也愛在此花錢買醉,飲酒作樂。好生快活。
就說這京城最大的胭脂樓,成就了多少風流才子?「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才子多不勝數,這佳人更是美不勝收。自古以來,這佳人才子,才子佳人就是被世人們不斷津津樂道的話題,更別提如這胭脂樓一般有名氣的青樓了。
童御前腳剛踏入這富麗堂皇的前廳,便見老鴇扭捏作態的朝這邊踱將過來。
「哎呦,這不是童大倌人嗎。您可來了,我們家鵑兒可想死你了!哎……娟兒,娟兒,還不快迎客。童大倌人來看你了……」
這時候,一個打扮光鮮的女子從樓上走下來,一步三搖的樣子極富韻味。
童御抬頭看了那女子一眼。梳著時下最流行的京頭,鬢旁斜插著一朵藍花,配著這水藍色的衣裙更顯俏麗。雲鬢上插著一支緋色步搖,隱隱的透著些許流光。
童御不禁瞇了瞇眼。
那女子看到童御煙波流轉,一方錦帕遮著半張臉。巧笑嫣然,更覺嫵媚。
童御不禁看的癡了。
那女子擺弄著腰肢走到童御身邊,輕輕喚了聲倌人,那聲音如夜鶯啼鳴,聲音婉轉很是好聽。
老鴇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娟兒今天這身打扮把我們平時不苟言笑的童大倌人的魂兒都勾了去了……」
童御感覺自己的面上一紅也沒說話。
一旁的娟兒倒是很自然的挽了童御的胳膊。
「倌人,我們到娟兒的房間聊……」那女子呵氣如蘭。
童御點頭表示贊同。跟著娟兒上了閣樓的廂房。
這房間的擺設顯得簡約大方。房間裡四散的脂粉香氣讓人迷醉。
「倌人怎麼這麼好久不來胭脂樓,難道將娟兒忘了不成?」娟兒倒了杯水遞給童御,眼中儘是責備之色。
「怎麼會呢!這些日子公務繁忙,便稍微冷落了你,你不要在意。」童御抿了口茶。茶香四溢,縈繞舌端,回味無窮。
「娟兒怎敢埋怨倌人?倌人是大忙人,娟兒只求……只求倌人空閒時間時常想想娟兒,娟兒就是死便也知足了。都說男人喜新厭舊,若是哪天倌人有了新人,可不要忘了娟兒這舊人才是……」
童御抬眸,看她眼中淚光瑩瑩。不禁心動。他瞇著眼睛說:「我怎會忘了了你呢?我疼你還來不及呢……」
「倌人,是娟兒不好,您不要在意。娟兒這話說重了,是娟兒不好。您萬萬不要生氣……」
「傻娟兒……」童御將她攬入懷中。細細看她。膚白如雪,朱唇皓齒。童御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
良久,童御起身,看著懷中的美嬌娘,心又是一動。
娟兒伏在童御胸前,氣息微喘,「倌人,就算你哪天忘了娟兒,娟兒也不會忘了您的,娟兒這顆心都是為你熱著的……」
童御用手撩起懷中美人額前的碎發,在她光潔的額頭又是一吻。
「娟兒……」
正在這時。
窗外一道黑影快速閃過,童御飛也似地跳出窗子向黑影追去。
「倌人……」
娟兒不知發生了什麼,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提著裙擺便向後院追去。
後院。
燈火慘淡,人影稀疏,只有幾個做工的雜工和丫鬟穿梭其間。偶爾傳出的人聲也是輕輕淡淡。這裡萬不比前院一般燈火輝煌,也比不得姑娘們的亭台樓閣人聲熙攘。這裡有的是屬於青樓一方不曾被熱鬧沾染的靜謐之地。
這兒是平常丫鬟和雜工做工和休息的地方。
夜涼如水。
娟兒尋著童御的方向追到了這裡。去不曾見到童御半分的身影,不覺心中失落。
他就這樣走了嗎?
娟兒從懷中扯出錦帕悄悄淚垂。都說男子尋歡作樂都是逢場作戲。自古男子多薄情,看來不假。想著曾經初識時軟玉香帳中的甜言蜜語,唇齒相依時的耳鬢廝磨,娟兒的心中微微一痛。
「媽媽說過這紅塵中的女子本不該動情,看來這話不假……」娟兒歎息著喃喃自語。
「咯咯咯咯咯……」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將她從沉思中驚醒。
「誰……?」
娟兒循聲望去,見那院中的梧桐樹下一個小人兒獨自躺在搖籃裡。此時,她正看著夜空中那輪玉盤似的月亮咯咯地笑出聲來。
月色如華。風吹著梧桐葉嘩啦嘩啦地響。皎皎的月光透過梧桐樹安靜的灑在大地上,銀質的月色帶著飄渺的霧氣,隱隱約約照著人臉,料是誰見了會被這麼美的月色給融化了的。真是個「水路疑霜雪,林棲見羽毛」。
娟兒看向那搖籃中的孩子,怎生模樣?但見身著斜襟布衣,腳蹬一雙合時的虎頭布鞋。腰間繫一根保平安的紅繩。明眸皓齒,生得端的唇紅齒白,皮細肉嫩。真是:明明是凡間的嬌俏小兒,卻疑為仙家的落地童子。
「好漂亮的無賴小兒!」娟兒不禁暗暗讚歎。
這時,從茅房出來的胖嬸正看到娟兒站在梧桐樹下的搖籃旁邊。
「娟兒小姐……」
娟兒回頭,一看是平時洗衣的雜工胖嬸,便對她微微一笑,「這是誰家的小兒,竟在這夜間的樹下玩耍?」
「這是我前些時日在街上拾得的孩子,剛才我腹中一陣疼痛便將這孩子放在樹下方便去了,不想這孩子卻吵到了小姐。我這就將他抱走……」說著胖嬸抱起孩子欲走。卻被娟兒擋住。
「沒關係的,我是看著這孩子可愛,隨便問問。他不曾吵到我。」娟兒說著,伸出玉手撫了撫孩子的臉。懷中的孩子對她一笑。
「這孩子讓人看了歡喜,他可曾取名,叫得什麼名字?」
「名叫……琉璃。」胖嬸說。
「琉璃,琉璃……」娟兒反覆咀嚼著這名字,若有所思。「『玳瑁凝春色,琉璃漾水波』。『有色同寒冰,無物隔纖塵』。這名字好是好,可是就是太偏脂粉氣,不像一個男孩的名兒。」娟兒微微搖頭。
「這名字不就是一個代號,叫什麼都一樣。」胖嬸眼中浮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娟兒一笑,「說的也是,名字就只是一個代號……倌人,你回來了……!」娟兒看著從後院牆垣走出的童御有些驚喜地說。
童御眼光劃過胖嬸和琉璃,最後眼光停在了娟兒的身上。
「你在這裡幹什麼?」
「娟兒看倌人奪窗而去,便跟了過來。後來倌人不見了蹤影。娟兒想是倌人不會回來了,便在此傷神。不想卻遇了這個孩子。」說著她指了指胖嬸懷中的琉璃。
童御伸手拉住了娟兒,以示安慰。
卻見那娟兒繼續說道:「我問這孩子叫何姓名,卻得知這孩子名為琉璃。他本是男童,叫這樣的名字娟兒覺得有些脂粉氣。倌人覺得呢?」她看向童御,眼中含笑。
童御略略鎖眉,「『有色同寒冰,無物隔纖塵。像筵看不見,堪將對玉人』,琉璃這一名字本有冰清玉潔之意,用在男孩身上的確有些不合適。」
娟兒一笑,想不到這蠻兒對詩詞也頗有研究。
「倌人說的甚是,不過看這小兒長得明眸皓齒,唇紅齒白,一雙杏眼如若琉璃。雖是男童但用這琉璃二字也未嘗不可。」
童御沉默,表示認同。卻看向這小兒。這孩子長得端正可愛,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在夜間像星辰似的閃閃發亮,很是好看。
「名字本是代號,用著貼心便是。」娟兒眼光從琉璃身上轉回到童御。此時正迎上童御的目光。
花香滿園惹人醉,梧桐樹下情自生。
胖嬸看到二人皆是一幅如癡如醉的表情,便抱著琉璃,悄悄地退了出去。
「倌人……」娟兒的眼中浸滿了柔波。
「嗯。」
「今晚就在此歇下吧……」
夜空中一片月色的繁盛。蟬鳴聲聲。梧桐樹下,兩個模糊的影子,漸漸依偎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