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想法並非他深思熟慮的結果,他內心裡是拒絕自己與木晴再有深的交往。剛剛與陶綰會面後,一出來,就見到了正在街上無聊瞎恍的他。那一刻,他原本堅硬冰化的心又一次崩壞,他叫住了他,臨興的,又起了帶她去看海的想法。其實,他知道,這只是在找借口,好跟他在一起久一些。
原來,他已經沉迷到這個程度了,已如跌時了深谷之中,四周沒有了出路,有的,只有一條危險的羊腸小道。
那是一條不歸路,他卻不顧一切追尋了過去。
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所有的謀略計算,都化了灰飛煙滅。
他猜木晴是貴胄公子,很少有機會出皇城。加上清風上次托人帶來的消息當中也曾提到過在飛霞宮見到過木晴與長公主一起出門的情形。這就更加肯定的他的想法,木晴一定有著雄厚的家世與權勢,甚至於連他的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他,有可能是洛姓王族的王候公子。但這時,宋天昊已經不想去再想那麼多了,能在一起多久就多久,長久以來堅毅痛苦的內心,真的想稍微地任性上那麼一回。
宋天昊縱馬馳騁,出了南城,又一路向南。路面上由熱鬧漸漸的變成了稀少,黃泥小路,兩行半枯黃的雜草。慢慢地,小路越是崎嶇,一邊是偶見的小山丘,山丘上的樹木不似洛韻城那邊,在冬日裡會枝葉枯黃,落盡,只剩下光突突的樹幹,相反的,依然鬱鬱蔥蔥,只是顏色有些深暗。另一邊則是水稻梯田,只是不知是季節的原故還是別的什麼問題,一片片的,都荒廢了。
看著這樣的光境,梅洛睛心裡有說不出的不是滋味。此時,迎面而來的,是一陣陣的寒風,越來越大,直刮臉龐,風中帶著水氣,鹹鹹的,聞著並不好受。
出巧州城時,天空還是陽光明媚,到了這裡時,卻發現,東邊,一大片的陰霾,黑壓壓的,慢慢地朝著這裡湧了過來。
她雙手緊握住馬鞍,盡量伏低身子,避免與宋天昊有太多肢體的接觸。隱隱的,她心裡湧起了不安的情緒。宋天昊很不一樣,確切地說,他對她很不一樣,是發現的她的女兒身?還是別的什麼?她一時猜不透,但他的肢體語言告訴了她,他似在渴求著她。
不知道為何,梅洛睛心慌了,她很喜歡宋天昊沒錯,卻不是那種喜歡,更何況,她現在還是男子身。如果宋天昊是喜歡身為男子的他,那將來一旦發現了她是個女的,會不會惱羞成怒呢?
過了小山丘,隱於角落邊,隱隱地看到了一處村莊的模樣,遠遠的雜草成堆,在風中飄搖,只覺得破落蕭條。這裡海風吹得更厲害了,梅洛睛沒有想到,在巧州城裡,絲毫沒有感覺到海的存在,到了這裡,才真實地感覺到自己來到了海之濱了。
「過了這裡,前面就是大海了。」宋天昊駐馬指示前方,雖然還沒有看到真實海的樣子,陣陣如雷聲轟響的浪濤聲聲聲入耳,讓梅洛睛也跟著興奮了起來。
不一會,又來到了山丘腳下,迎面,果然是寬廣壯麗的海岸線。
梅洛睛第一次見到氣勢如此恢宏的大海,怔住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如蒼海一栗般,在雷霆的海浪前,顯得多麼的渺小。
此時,天邊的烏雲壓了上來,與海面連成一片,層層疊疊的,海天一色。太陽讓雲給遮住了,仍努力地發出光芒來,折成了一片紅色的光線,映在海面上,更顯畫意。
一片海堤,堤下便是大海,海水漲得很高,浪花凶狠地拍打堤岸,一波又一波。宋天昊飛身下馬,少見地活躍了起來。他甚至從地上撿起了一片石頭,使勁向海中拋出。石片畫出一道長長的弧線,映著滿是紅光的海面飛了過去,落在海水中,濺起了三次的水花。
「怎麼,你不喜歡?」宋天昊發現梅洛睛並沒有下馬,而是怔住在馬上時,回過頭來意外地看著她。
印象當中,木晴是個好玩的人,壯麗的大海沒理由不引起他的興趣的。
不是梅洛睛不喜歡,而是當她面對著如此恢宏壯麗的大海時,竟想起了梅洛蘭,想到了自己是西洛國的公主,又記得了陶綰,來時路上荒廢的梯田,還是山丘間的破落的小村莊。
正因為面對大海的強大,她感覺到無力,奇怪的,一種莫名的擔憂慢慢地在心裡滋長。
「不是,只是覺得這裡太冷清了。」她不是在找借口,這裡真的是太冷清,連個捕魚出海的人與小舟都沒有見過。
宋天昊臉上閃過瞬間的陰霾,冷酷地說道:「的確是冷清,較之幾年前,更甚了。」
「宋大哥知道為什麼?」梅洛睛從馬上躍了下來,疑惑地看向他。
宋天昊又是一臉的冰冷,彷彿剛剛那個活躍地向海中投石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當然知道,這裡的人死的死,活著的,怕都成了海賊了,平時也都沒有出來正經捕魚了。」
「為什麼?」梅洛睛有些怒了,想來,那荒廢的梯田也是因為這樣吧。
宋天昊冰冷冷一笑,直讓空氣都冷透了快結成了冰。還能為什麼呢?天災、人禍、為政者不仁、逼得人們走投無路。
但他不想和木晴說不這些,他是貴胄公子,也許壓根就不知道這種情況,無論是在洛韻城,還是在巧州城,表面上,一切都還繁華似錦。但實際上,整個西洛國已經是風雨飄搖了,連最基本的民生都已經崩壞。
宋天昊沒有什麼悲天憐命的菩薩心腸,更沒有為國為民的仁者之心,他只想報仇,秦氏一門百來口的性命之仇,母親與祖父母無故妄死之仇。
國家破落,正好給了他機會,他正要借此東風,將高高在上的女皇拉下來,以雪心頭之恨。
「不知道。」他更冰了,臉上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梅洛睛在瞬間,似是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閆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