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啦!她還有好多疑惑要問……
適才他下了「酥眠散」,接過她垂首沉睡的柔軀,冷遙夜讓她平躺下來,幫她蓋上被褥。
沉睡時的她,翦翦長睫掩去那對靈動的水眸,翠眉清雅細緻;直挺秀氣的鼻樑下安著一張櫻紅小嘴,此刻不再吱喳響起……那份恬靜的柔美有別於平時古靈精怪的她。
「江湖一點也不好玩。找個好人家,生個娃兒,過著你隨性自在的大小姐日子,這輩子就別再涉足江湖紛爭。」他柔聲低語。
她和他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的世界有著她夢想的江湖恩怨;她的世界卻有著他渴求的尋常平凡。也或許在她身上有他極欲想望的特質,他當初才會一反常態地住進季家。
凝望著沉睡中的她,他眉宇間有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感濃度。
天色微蒙,冷遙夜推開門扉,剛踏進屋內,一記嬌呼旋即響起,一抹大紅身影瞬間欺近,從身後抱住他。
「小夜,人家真是緊張死你了!」女子扯著嬌媚柔嗓,鳳目帶笑,麗容未見絲毫擔憂神色。
冷遙夜微蹙著眉,將女子的雙手拉開,轉身面對她。
眼前女子嬌顏嫵媚動人,雖帶點年歲的成熟韻味,然眉目含柔帶媚,這一流轉,顧盼有情;緋唇微啟,那一笑彷彿要將人的魂魄勾走似,說不出有多麼嬌媚艷麗。
「說了別叫我小夜。」他輕斥,無視她的嬌艷媚功。
女子捂著嘴輕笑,將螓首輕抵在他肩上,嬌軀靠向他。
冷遙夜沒有說什麼,只輕輕挪開身軀,與女子保持一小段距離。
女子倒也不以為意,她知道,他一向不喜與人過於親密接觸。
「拿回神月教聖物了?」女子笑問。他這個教主親自出馬,哪能不順利。
「聖物?」他頗不以為然地輕蔑一笑,冷冷問︰「怎麼會有這種訛謬的消息傳出?」僅是淡然一瞥,那眼神竟銳利得令人不敢與之對望。
「誰知怎麼謠傳的。」女子一臉無辜地搖搖頭,心頭卻打了個冷顫。小夜那眼神還真嚇人呢。
她知道冷遙夜外表看似淡定溫雅,骨子裡卻是精銳冷靜。也正是這股特質,他在接下神月教主後,不出幾年便鎮住了教內各路紛歧的聲音,成了眾望所歸的一教之主。
「昨夜到底怎樣?」她一顆心懸著,不問出個結果無法心安。
「死了幾個人……」冷遙夜沉吟道。
死了人又怎地?江湖爭奪,死傷難免,他們都不是初入江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難道還不明白這道理?女子不以為然地睨著。
「其中一個叫喬富貴。」他神色冷肅。
「那又怎樣?」她不懂冷遙夜為何突然關注起一個陌生人。
「他姓喬。」他再次強調。
「我哪認得什麼姓喬的……」女子驀地張大嘴,一臉驚愕地說︰「那個喬什麼的,不會剛好就是當年蒙騙我家朱姐的那個薄倖負心漢吧?」
朱姐是從小服侍女子的貼身丫鬟,三十幾年來守身如玉,卻在五年前認識個男子,男子花言巧語拐騙了朱姐的情感,末了還利用朱姐盜走女子的一筆錢財。
女子冷哼幾聲。當年若非朱姐死前苦苦乞求,她豈有輕饒那人的餘地。要照她的脾性,絕對天涯海角也要尋出此人,不將此負心大爛人千刀萬剮誓不言休,如今姓喬的死了,倒是老天有眼。
「那個殺千刀的負心漢死了一了百了。」女子雙手環胸,忿然道。
「姓喬的怎會知道你把東西藏在臨陽城?」相較於女子的憤慨,他只淡淡一問。
女子神色丕變,瞧他這麼問——
「你是說朱姐背叛了我?」
冷遙夜眸光一閃,雖未回答,卻顯然作如是猜想。
「不可能!朱姐不可能這麼做。況且,這事兒她並不清楚。」朱姐與她情同姐妹,要說朱姐會背叛她……在情感上她無法接受。
「當年你藏身臨陽產子,難道她會不知此事?」他挑眉質疑。
女子眼神遊移。難道當年朱姐當真被情愛沖昏頭?但如今朱姐已不在人世,再追究又如何?
「當年只有啞婆婆跟著我,朱姐也不知我行蹤。」啞婆婆是她的乳娘,要說啞婆婆會背叛她,倒不如一刀砍了她。女子凝顏,斷然道︰「這事兒別再說了!」
冷遙夜不再作聲,垂下眼瞼深思。
靜默片刻,女子突然冒出一句毫無頭緒的問話。
「對了……那人有出現嗎?」
「沒有。」毋需多問,他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
聞言,她沉下臉,恨恨地自嘲︰「他當年都能如此無情,我還盼他如今能轉性不成?」
「他沒出現倒罷,若現身,我會殺了他。」說這話時他神色淡然,女子聽了卻是心頭一驚。
「要殺也是我來。我說過,他是我的,不許你碰。」女子一臉嚴肅認真。
冷遙夜那雙幽深的眸冷冷凝視,彷彿在斟酌她話中有幾分真意。
女子別開眼,隨口問道︰「東西呢?」
「燒了。」他面無表情。
燒了?
女子嬌顏瞬間一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美艷的五官頓時扭曲,她橫眉怒目地瞪著冷遙夜,雙手叉腰,尖叫大喊︰「燒了?!你竟然讓它給燒了?」
「那東西有毒,燒了正好。」對女子突如其來的怒火,他絲毫不為所動。
「毒?見鬼了你會怕毒?」一個從小被喂毒、日夜與毒為伍的人會怕毒?女子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說起毒……誰讓你下了『五彩霞煙』?」他神色陡地一沉,嚴厲質問。
「呃……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毒。」不就是個「五彩霞煙」,稀罕個啥?然見冷遙夜陡變的神色,她氣勢頓時弱了一半。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毒?」他眸光冷厲一掃,道︰「這些難解的劇毒,本教已禁用多年。」
以往神月教正因為用毒太氾濫,在江湖中才會多了些邪魔的傳聞。現今神月教已非昔日所稱的「群魔亂舞」,除非教主或長老們授命,否則擅自濫用毒物是要受教規嚴懲的。
「我早已非神月教徒。別忘了,當年還是你將我逐出神月教的呢。」朝他眨著媚眼,緋唇似笑非笑地勾著。
聞言,他略怔,沉下臉。
見他緘默不語,女子歎了歎。拿逐出教門一事來嘲諷是她不對,說到底這事受委屈的可還有小夜呢。
「好……是我不好。不過呢,誰讓他們覬覦神月教聖物,死了活該。」對於那些人的喪命,她可一點兒也不覺有何愧疚。
「聖物?」他挑著眉,嗤了一聲,不留情地說︰「那是廢物。」
女子一雙美眸怒火燃燒般,恨不得將冷遙夜燃成灰燼。
「冷遙夜,你好樣的!」話才出口,右手毫無預警地朝冷遙夜擊去,冷遙夜飄然一退,且不論她招式如何狠厲,就是無法欺近他。
幾招下來,別說得手了,就連衣襟都碰不到,何況冷遙夜始終未曾出手。女子挫敗地停了下來。
「才幾年,你的功力竟然進展至此。我我……我不依……嗚……嗚嗚……」女子說到後來神色愀然,索性哭了起來。
「你……」冷遙夜見狀,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你把東西燒了,叫人家怎麼辦!」她不依地哭鬧著。
「那東西對神月教本是無用之物,若讓有心人士拿來威脅聖子,反到成了神月教的隱憂……」他抬眼睇向女子,忽道︰「除非你還在意那個人。」
「我失心瘋了才會在意那個姓葉的。」她止住淚,下巴揚起,神色傲然地說︰「我現在可快活啦!一百零八個好漢,可是個個出自我精挑細選。況且,我說過,我會殺了他的。」
女子正是好漢樓的主人媚娘子,江湖上有關她的傳聞紛多,卻無人真正知曉她原是神月教的聖女。
「你最好真能說到做到。」他停頓住,挑著眉又道︰「還有,木匣內是空的。」
空的?媚娘子瞠目,腦中一片空白。
「有人早一步下手了。」他又道。
「不……不可能啊。」她仍處於震愕中,一臉的難以置信。「難道還有人知道木匣藏匿之處?前陣子我才將這消息傳出,這期間啞婆婆都讓人在暗中觀察動靜,沒發現有人接近過啊,況且『五彩霞煙』如何解?」
「所以……消息是你傳出去的?」他看似不經意地道。
媚娘子張著嘴,支吾半晌,索性承認。
「沒錯,我就是想引出姓葉的。」當年她狠心斷絕兩人關係,沒想到這些年來他真躲在那個楓林裡不曾現身。這回她索性讓人將神月教聖物出現臨陽城的消息散播出去,如果他在意,自然會現身。
「神月教聖物?虧你想出這種爛法子。要因此讓教中人得知聖子身世,你的劫難就來了!」他厲聲斥責。
媚娘子自知理虧,撇了撇嘴,沒再多說什麼。
「知道木匣藏匿處的人肯定比你所認為的還多。至於『五彩霞煙』,並非無解,只要得知製毒者使用哪五種劇毒,還是有法可解。而既然能解,此人必定也能製造出『五彩霞煙』。」他意有所指地分析道。
「你是想說……我身邊出了內賊?」她心生動搖。
冷遙夜不置可否,眸底卻是肯定的神情。
媚娘子柳眉顰蹙。她身邊的人都是她身為神月教聖女時就跟隨至今,她們的忠誠不容質疑。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又要如何自圓其說?
「這事我會查出來。」媚娘子冷冷道。
杏林堂一夕間燒燬殆盡,翌日於殘骸灰燼中發現的兩具焦屍,經仵作檢驗,確認乃喬富貴及關德仁。此消息一出,震驚世人,整個臨陽城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杏林堂因何起火?喬富貴及關德仁又為何會同時陳屍於藥鋪內?個中疑團如迷霧般令人難以釐清,眾人紛紛猜測揣度,臨陽城頓時人心惶惶。
夕陽餘暉,彩雲霞光中,一名青年捕快蹲於殘壁灰土中,低垂著頭不知在找尋些什麼。
望著眼前的殘垣斷壁,季珞語心裡長歎一聲。她抬眼望了望天際,神色陰鬱地往旁一瞥,剛好對上季實打量的眼光。
呃……季實一嚇,怯怯喊了聲︰「大小姐……」
「怎麼?」不動聲色地問道。
季實嚥了嚥口水,低聲問︰「杏林堂這事兒跟您受傷有關嗎?」
季珞語警戒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又轉向蹲踞在灰燼中的捕快——小舞。
「這事兒別再提及……」想起什麼似,她又告誡道︰「還有,我何時受傷了?話不能亂講,懂嗎?」
「又來了,知道啦。」季實不滿地咕噥幾句,便不再作聲。
那一夜季實等在巷口,左等右等就是盼不到大小姐的身影,他站在馬車上引頸企盼,突然發覺大小姐奔去的方向隱約有著星火,他鼓起勇氣折回暗巷,發現巷中起了大火,在他大聲呼救之下,聚合了附近住戶,深夜裡眾人奮力救火,費了一番光景方將火勢止滅。當時天色漆黑昏暗,加上「杏林堂」已是閒置下來的藥鋪,大伙也就沒留意裡頭有人。
待人群漸散去,忽地有個青衣女子來到他眼前,冷沉地告訴他大小姐已返家。女子臨走前慎重告誡,不許他張揚半個字,否則季大小姐性命將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