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始終會來,想逃的人,未必逃得了。
晴天大好,陽光亮堂堂地映在琉璃窗上,窗外鳥兒鳴囀不休,好不熱鬧。
蕭老頭和蕭夜就在樓下,雲婆婆也給帶了下去。
蕭老頭卻不許自己下去,難道他也預感會發生不幸?
花朵朵緊緊掐住自己的雙手,耳朵想竭力抓住樓下的人語,奈何鳥聲太嘈雜,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一會兒,樓梯登登響,她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眉頭立時舒展。蕭老頭跑得何等輕快,絕對是好事不是壞事!
「朵朵,他們尋到那個孩子了!」蕭玉樹一進房間立刻宣佈,滿臉得色。
跟花朵朵猜想的差不多。她不由也笑起來。
「在這之前,我們要先請岳丈大人和蕭師父到來,讓你們一家團圓。」蕭玉樹輕快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你不知道吧?蕭師父——其實是你伯父呢。」
花朵朵瞪大了眼睛。
「二十年來,蕭師父一直避著大家,岳丈大人也早以為他死了吧,所以從未在你面前提起。上回我遇見後,蕭師父也堅持不要說出他和你之間的關係。這回,沒有什麼遺憾了,你們一家團聚!」
花朵朵只曉得傻傻地笑,快樂的淚水從她眼眶中湧了出來。
她早該知道的!自己與蕭師父一見如故,自發的關懷與牽掛,她就知道,他們之間絕不簡單!蕭師父的長情,花老大的癡情,不是如出一轍嗎?
所有的擔憂糾結都值得的,與這一刻的狂喜相比,簡直是超值。她禁不住搖頭晃腦,想像著花老大見到蕭師父那一刻的驚詫。
蕭玉樹過來,彎下腰,啪的極響亮在額上親了一記:「你這丫頭的淚水不值錢!」
花朵朵格格地傻笑。
蕭玉樹抱著她,道:「朵朵,蕭師父受盡折磨,難得可以尋見親生女兒,也就是你堂姐。你一向善良而大度,不管之前有多少恩怨,都一筆勾銷了吧。」
笑容僵在了花朵朵臉上。她在蕭玉樹臉上探索答案。
令她不敢置信的是,蕭師父的女兒,她的堂姐,居然是碧姬,難怪自己與她長得那麼相似!
一筆勾銷?自己與她之間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嗎?自己的雙腿可以重新恢復嗎?不,自己做不到,怎能原諒一個多次傷害自己的人?如何面對她,與她姐妹相稱?
花朵朵掰開蕭玉樹的手,往後一倒,躺在床上,拖過薄被,蒙住了臉。
蕭老頭的聲音顯得那樣空洞而遙遠。
「朵朵,我知道,你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不怕,慢慢來。血濃於水,你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血濃於水,那碧姬為什麼不放過自己?一次又一次,非要置自己於死地。花朵朵忘了蕭師父二十年的期盼與掙扎,忘了自己氾濫成災的同情心,連蕭玉樹都惱恨了。
是誰在自己出事後說,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碧姬挖出來替自己報仇解恨的?他怎麼可以搖身一變,完全站在碧姬那邊?
她倏地拉掉被子,道:「對不起,我就是小氣,你們要怎樣對她好,我不管!反正休想我喊她姐姐!」
「好,不喊不喊,你別激動。」蕭玉樹後悔自己將此事告訴她了。本來就該瞞著,偷偷將蕭師父與碧姬藏在府外某個地方,讓他們好好相處,培養父女感情。
激動?花朵朵只覺得諷刺。蕭老頭一向不是最懂自己心嗎?為何這一次表現讓人如此失望?
她冷冰冰地道:「你覺得我激動嗎?」
蕭玉樹呆住了。她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讓他徹底後悔方才忍不住的歡喜。是的,每一個人都高興,唯獨花朵朵無法高興,愛玩愛跳的她,完全不能行走,哪怕是走動幾步也要依靠他人,何等殘酷。一笑泯恩仇?太委屈她了。
「你怎麼能確定她就是蕭師父的親生女兒?」花朵朵深深吐了一口氣,問。
「老二確認過的,她師父也找到了,經雲婆婆確定,的確就是當年那個抱走女嬰的道士。而且,她右上臂的確有天生的三顆紅色硃砂痣!或者,這就是你們花家女兒的印記吧。」蕭玉樹及時收住了口。他差點想說,豐城生下的孩子說不定也有三顆硃砂痣呢,一想到花越芳信誓旦旦要生個兒子來繼續領兵打仗,少觸霉頭為佳,將滾到舌尖上的話語又吞了回去。
花朵朵咬住了下唇。事到如今,自己為何還不肯接受現實?碧姬的容貌,早已經說明了一切。
然而,她害怕,除了昔日多次傷害帶來的後遺症外,還有一點她不肯承認的——碧姬瘋狂地愛著蕭老頭,如今成為蕭師父的女兒,會不會變本加厲?一想起碧姬的瘋狂,她不寒而慄。
房間陷入了一片尷尬的寂靜。隔扇旁邊靜立的丫頭們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抬起眼簾。
蕭玉樹正好想說什麼,青兒進來,說侍衛回稟道花大將軍不能前來,因為臨出府門之時,聖旨恰恰來到,宣召花大將軍進宮面聖了。
兄弟重逢的悲欣交集暫時看不到了,不過父女相認相對無言的場面讓蕭玉樹感慨萬分。
沒有相擁而泣,沒有驟然昏厥,只如兩根木頭對木頭。
蕭長河的頭幾乎要低到膝蓋了,還是不敢直接跟女兒打招呼,連個「當年」也不敢提。
新樣靚妝的碧姬,顯得格外水靈清新,眸光瀲灩,欲訴難訴,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單看外表,誰能猜得出來她竟然曾是個殺手?又誰能想到這數月來,她竟然藏在一家酒樓中洗碗,從未一天間斷。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拒絕認蕭長河為父親,也拒絕和他一起居住,照顧他,繼承他的手藝。
「為什麼?」蕭長河大受打擊。
「如果我要盡孝心,我有師父,何必再麻煩?」碧姬冷淡地說,「如果我要報復,早就可以了。你當年拒絕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我們有朝一日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