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葉墨吻別,雖然我明白,他的心底深處沒有我。
從傭人房裡出來,穿上阿姨的衣服,穿過後花園的迴廊,踏著碧綠的青草徑,我從後門的小木門處爬了出去。
我似乎很有逃跑的經驗,當我真心的為了孩子要逃時,我的腦海中便有了完美的規劃。安眠藥量不夠大,但足夠讓葉墨和阿廉那幫保鏢他們睡上片刻。而當葉墨睡在我的身邊時,通常人人都對我很放心。
後門的街道很窄,從那狹窄的小道向著山下走,再爬上並不算平坦但亦不太崎嶇的山道。高高的草叢劃破了我的涼鞋裡面的腳踝。
我帶著我的孩子逃跑,跨過這些荒涼而又茂密的草叢。下面便是間隔良好的半山豪宅,一間一間,透出熱鬧繁華的光華,帶給我最蒼涼的寂寞。
遠處那一樹艷麗的鳳凰花在風中飄揚,飄落的花瓣引領我向大路走。經過那叢盛開的杜鵑花叢,我來到鳳凰木下,站在樹下,一輛出租車從山上疾馳而下,我衝了出去,猛烈的揮手……
車子從我的身邊飛馳而過,它沒有停,卻有一個盤筋錯節的大手在我的後面抱住了我:「安好啊,安好,你終於出來了,爸爸終於又見到你了……」
我呆呆的轉頭,一張滄桑的臉呈現在眼前。他像上一次看著我時一樣,老淚縱橫,拉著我的手泣不成聲。而他後面正衝上來的一個年輕人,定定的望著我,才輕輕的拉了一拉老人:「爸爸,我想,姐姐真的忘記了我們。」
我想擺脫他們下到鬧市區,他們卻一直跟隨。我才回過頭來狠狠的瞪著那名青年,恐嚇他:「你再敢跟著我,相不相信葉墨會殺了你們?」
「小珠……」那輛亮黃法拉利停在我的跟前,鄧梓安從裡面伸出頭來,如此熱切的望著我。
「梓安。」我長久緊張的心放下防備,直直的望著他,就如望著我此生最信任的親人。
我坐進了鄧梓安的車子裡:「我和葉墨吵架了。他不愛我,他只愛祝安好。所以,我想冷靜一下,逃了出來。梓安,我可不可以在你的家中躲一躲?我不想見他,實在不想再見他。」
這樣的理由很充分,即使沒有理由鄧梓安也不會趕我走。鄧梓安便打算送我先去酒店歇息。
我本來並不想麻煩鄧梓安,但因為出來得匆忙,我一時半刻找不到更好的去處,媽媽那兒我是絕對不能回去的,既然今天讓我初踏出葉家便能重遇梓安,也是上天的安排。
因為,每次絕望無助的我,都是梓安牽我出深淵。他是我的幸運星,也許這一次,我和孩子也能在他的庇護下安然出生,成長。
我們經過半山小路的時候,我似乎看到後面的車子尾隨著我們。我拉著鄧梓安的手:「梓安,是不是葉墨?是不是葉墨的車子?」
「小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葉墨,哈哈哈……我可以殺了他。」他瘋狂的笑聲把我嚇了一跳,一直在逃跑的惶恐中的我,才稍稍注意眼前的鄧梓安。
這個我從前熟悉的男人,兩、三個月不見,他已經單薄瘦弱了許多,那雙本就清俊的眼眸深深的陷了進去,兩頰微凹,我心痛的伸出手,撫著他的瘦臉:「梓安,對不起……」
我能料想,他的消瘦憔悴必然是為了我。但我卻無能為力。此刻的他深遂的眼睛緋紅,嘴裡噴出刺鼻的酒氣。他捉緊了我的手,如此的緊,就像用盡了此生最後的力量:「小珠,我愛你,你知道的,我愛你……」
我的鼻子一酸:「我知道。」我剛剛才從一個負心薄義的男人的身邊逃出來,上天便安排了這個情深義重的男人給我。
只可惜,我已經配不起他。他待我越好,我便越內疚。
一輛車子從左邊向超越我們的車子,並與我們的車子並排而駛,左側車內的阿明伸出頭來,向著我招手:「太太,停車,快停車……」
鄧梓安加快了車速,極速法拉利如一支箭一樣向前飛出。酒後的梓安帶著一種與平時完全不相同的瘋狂,他車子開動的速度,就像想與我一起載著同奔死亡。
我不知道,過去的幾個月,梓安到底經歷了什麼?他才會變得這般的消瘦而且瘋狂。眼前的男人,不再儒雅沉著。他把我帶到了他在近海濱長堤的一間三居室豪宅。
在涼台裡,可以看到暗暗的海岸,星星點點的漁火在海中閃爍不停。鄧梓安捧了一杯紅酒靠近我,我接過他手中的酒,他便摟住了我。
他的手在我的腰間游移不定,我本能的躲閃,又推開:「梓安,別這樣……」
他定了一定,放在我腰間的手卻固執的停留在那兒:「你知道嗎?我每天都會開著車在那條路上轉,希望可以看到你,然後在葉墨的身邊把你搶回來,就像無數次你在我的身邊被他搶走一樣。」
「梓安……」我又推了推他,他的手握我握得太緊,讓我很不舒服。他把杯中的酒一喝而光,又哄我:「小珠,喝啊,為什麼不喝?」
「我不想喝……」
「有時候,我真的希望我自己喝醉,那樣,就不會清醒的看著你墮落。不會在葉墨的屋子外聽到你的笑聲,不會在樹後看清你的笑臉。小珠,為什麼?」他捏著我的下巴,輕佻而又沉痛:「為什麼你只對他那樣笑?為什麼,到了今天你還是對他那樣笑?」
「你醉了。我要回去了……」我揮開他的手,想離他更遠一點。
「回去?你又要回去嗎?」他原本透著酒意的聲音突然尖銳,暴怒的喝我:「你又想回到他的身邊?哈哈哈……不管他如何負你,不管他對你的手段如何卑鄙,你還是會愛他,會心甘情願的作踐自己而取悅他。鍾懷珠,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作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