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夢很真實:我在倒地暈厥之前,又看到那一樹火紅的花海,片片鮮紅花瓣跌進我的懷抱,我的手指染滿了血,癡傻而痛悔的吼:「葉墨,我恨你……」
身子躍下海中時,很輕盈,四周的風狂野的扑打著我的臉頰,高高的懸崖邊上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喚:「祝安好……」
我大汗淋漓的醒來,雙手在眼前亂抓,葉墨緊緊的摟住了我。我語無倫次的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不放過我?祝安好,祝安好,又不是我殺了她,她為什麼不放過我?為什麼?」
葉墨用長臂把我圈子起來,重重的深呼吸著,再拍著我的背,哄我入睡。我迷迷濛濛的聽到他說:「只不見了那麼一會兒,便成了這個樣子了。唉……」
我成什麼樣子了?我只是太不喜歡做那個女人的替身了,她在地府一定過得不怎麼好,也許是冤枉受死的怨氣消不了,便夜夜附到我的夢裡來。
我靠在葉墨的懷裡一遍遍的問他:「既然你那麼的愛那個祝安好,為什麼要殺了她?為什麼?為什麼?」
他眼中的黑眸越見深遂,我更加顫抖:「因為,她是你的殺母仇人,所以你不能愛她,是嗎?如果,你從來都沒有愛過她,那麼她死了就好,你幹嗎還要看上我?看上與她一模一樣的我?我又沒殺你的母親,你為什麼也要害我?」
葉墨抱著我的手抖了又抖,在黑暗中長久的駐立。
葉墨又帶我和小豬上了一次迷香山,但是這一次迷香山並沒有拯救我,我還是經常在夜裡被惡夢驚醒,然後抱著葉墨說那些折磨我,更折磨他的話。
每每看到他聽我提起祝安好的前塵往事,他那複雜得想死的表情,我心裡便有一絲殘忍的痛快。
這種痛快彷彿可以深入到我的五臟六腑,讓我樂此不疲。
但有一件事實,在我的刺探中離真實漸近。祝安好的死確實與葉墨直接相關,他對此也有點兒悔不當初,懷著深深的愧疚。
也許就是這一絲愧疚,讓他不擇手段都要得到我,借我這個替身以彌補他當年犯的過錯。
也許應了那一句老話: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又或是:求得心靈片刻的平安。
這一天,我和曉玲吃飯,在洗手間的門口,一個老態龍鍾的男人在門前截住了我,他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
我的手只被他握了一握,溫暖而潮濕的氣流便籠罩著我,我還沒弄清這一氣流的來處,身後的阿明便一把推開了那名老者,老人家被拖走的時候,聲嘶力竭的喚我:「安好,安好……」
我搶上前去,想把阿明的手分開,他卻固執的甩開了我的手:「太太,你迴避一下。」
「我不迴避,只是一個老人而已。」
老人熱切的看著我:「安好,你不認得我了嗎?你連爸爸都不認了嗎?安好啊,我可憐的安好。」
阿明氣急敗壞的給了老人一記耳光:「祝運同,你給我滾遠一點,有多遠滾多遠。」
老人被拖走的時候,仍舊向我伸出手,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流出的熱淚,哭慟著喚出的名字重重的震憾著我。
祝安好?祝安好的父親。
我無法忍受這種生活,每時每刻都活在祝安好的陰影之下,我在午夜時分,對著在燈下抽煙的葉墨嚎:「放過我,你可不可以放過我?」
他的眼裡全是痛楚,蘊含著很沉重的悲傷,也許還有恐懼。
我是忘記了,他不可能會放開我,他說過:即使是地獄,也和我捆綁著往下跳。
可是,我不想下地獄,更不想帶著對祝安好的歉意和執著下地獄。
我是我自己,我叫鍾懷珠。
葉墨讓我回家住了幾天,媽媽明顯消瘦了一圈,但她卻摸著我的手,淚如雨下。
「小珠,葉墨都對你做了什麼?你看你這一張臉瘦成這個樣子。」
躺在自家的床上,我便睡得安穩了很多。但在午夜醒來時,卻習慣的找葉墨的懷抱,才發覺旁邊沒他熾熱的呼吸和溫暖的氣息。
我是習慣了有他的陪伴,即使明知有一天,會像祝安好一樣,身不由己的淪陷,換來更加徹骨透膚的傷害。
站在窗前看熟悉的小區外圍,這裡,曾經有我緩緩散步的平靜,有鄧梓安擁抱我時的溫暖,還有葉墨在燈下張望的眼睛。
室外的阿明突然回轉了身子,匆匆交代了幾句,便上了車子。我本能的心中激靈,想是有大事發生。
阿明、阿廉他們是葉墨手下最倚重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在深夜棄我而去。
我心裡的疑問太深,日夜不停的折磨著我,我想要一個答案,一個不是由別人告訴我的答案。
阿明的車子駛進一間熱鬧的夜總會的停車場。他下車後,卻向著潮濕的後巷奔去。穿過後巷子的弄堂,是一條很長很狹窄、荒無人煙的小道,小道的盡頭的一片樹林,林後,阿明走過時,居然連鳥兒也不曾驚動半隻。
當我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頭,才明白,林間的鳥兒早就被這幫人提早趕跑了。
阿明衝了出去,在一個人的後面說了一句:「老大,不要再弄髒了手。」
那個人回轉身子,在月色淡淡的梢頭,他冷峻的眼眸滿載著嗜血的瘋狂,阿明的手捉住了他的手。
「葉墨……哈哈哈……」
聽得這一聲驚慌而又歇斯底里的喊叫,我才發現在落葉遍野的林地上,竟然跪著之前與我在酒吧會面的黎真琴。
我握緊了樹桿,不讓自己因顫抖而發出聲響。
葉墨轉身向著黎真琴:「你笑什麼?」
黎真琴的眼裡湧著淚:「哈哈哈……我笑你蠢,葉墨。你以為我還會怕你嗎?這4年,我早就生不如死,我之所以不死,就是想看看你有什麼好下場。」
「哼,我的下場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