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鄧梓安一步步的向後退,直至退到窗台,他偉岸的身子重重的撞在窗子後壁,我聽到一聲沉痛的碎裂的聲音。
那是我心碎的聲音。
梓安,離開你,我是如此的不捨。就像許多年來,很遙遠的路,我也曾經這樣傷害、背棄過你。
是嗎?梓安,我曾經離不開你。
我一路上都不說話,只記得頹敗的跌坐在窗欞一角的鄧梓安。他的破碎無邊無際的刺痛著我。
我是一個罪人,他保護我,愛惜我,在我的最艱難的時候扶持我,而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他。
回到葉墨的家中時,小豬迎上來,望了一眼我的臉,不敢像從前一樣撲向我,而是輕輕的拉著他的父親。
葉墨的臉色也不好看:「哼,讓你和鄧梓安說一句分手,你竟能鬧成這個樣子。」他重重的把門拍向門把:「你以為,他愛你?如果你很介意做祝安好的替身的話?那麼,你為什麼不問一問他?他愛的是誰?是現在的鍾懷珠,還是從前的祝安好?」
我不說話,我發現,我與這個男人無話可說。不管我要說的是什麼?不管我心裡想的是什麼?
他還是會執著的服從自己心中的魔鬼。就像他說的,他不會放過我,不會離婚,我永遠都等不到那一天。
因為,他要一個與祝安好相似的女人,他要一個能傷害到鄧梓安的女人。
至於我是誰?我快不快樂?他不在乎,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從沒把我當人,更沒有把我當成心愛的女子。不在乎我的喜怒哀樂,不知道,我會受傷,會疼痛,會……死亡。
我打了電話給媽媽,聲音冷靜得出奇,我說:媽媽,我暫時不回去了。等我與葉墨離婚,我馬上就回去-
葉墨在旁邊冷冷的看著我,六月的空氣在我們的面前凝結成冰。
我一直坐在窗前不動,院子裡的鞦韆上的籐蔓被微風輕輕吹起。他過來,牽我去洗澡。我揮了揮,他便打橫抱起了我,把我扔進寬大的浴缸裡,用毛巾蘸了水往我身上抹。
我很想問他:他在做著這些的時候,強迫我和他親熱的時候,他有沒有想起那個叫祝安好的女子,有沒有因想到她的眼眸而內疚。
但我什麼都不問。我沒有權利選擇以後的路,但有權利選擇自己開不開心。我沒有能力傷害他,但我有能力傷害我自己。
如果我死了,我身邊的人便不會再因我而受到任何傷害了。媽媽,梓安,似乎還有誰,我最親卻不再能記起的誰。
你們,不會再因我而受傷了。
我本是一個極度悲觀的人。在醫院治療的那段時間裡,我曾經無數次傻愣愣的,如被魔鬼召喚,坐在天台高高的護欄上,望著下面如蟻的人群呵呵直笑。
出院後,那種病還是常常犯,後來,梓安帶我去了一次旅行。他在許願樹上結了一樹的結,我在叮鈴鈴的悅耳的鈴聲中開懷的笑。那一天,他告訴我:至少,你還有我。
那以後,我便很少犯病。
今夜,我又坐在高高的欄杆上。
原來,我一直癡迷不悟的是這種感覺。在高高的欄杆,被風吹起搖擺的長裙,頭髮披散在晚風中,遠處傳來白玉蘭花的清香,如此恬淡,讓我執迷。似乎在很遠的一端,我能看到一樹火紅的鳳凰花,紅艷艷的點綴枝頭,如那抹永遠無法擦去的血色……
那是誰的血?
很殘酷,卻很美麗。像有誰在耳邊召喚我:下來,下來陪陪我,我是安好,你的安好……
我搖了搖頭,眼淚滴了下來:我不認識你,祝安好。不要,不要過來……
她披散著長髮,與我一樣的臉沾滿了血,她捂著慢慢滲血的小腹,對著我魅惑的笑:不要怕,不要怕,再邁一步,就是天堂……
我真的想跳了下去,想抓住那雙被血色浸滿的手。我第一次覺得與她那麼的接近,我是她的替身。我搶了她的兒子和愛人,所以,她來找我,與我同去。
「啊……不要……」是葉墨,他從後面抱緊了我,我和他一起倒在寬大的露台。他的手顫抖著,從地上撐著起來,望著我,他的臉青紫蒼白,像被奪去了魂魄,像失去了此生所有。
是的,他差點失去了我,失去了這個與他最愛的女人相似的女人。
我告訴他:「我見到祝安好了。她警告我:她說我搶了她的男人和孩子,她不會放過我,她不會放過我,絕對不會放過我……」
葉墨抱著我的腰,與我一起捂著枯坐在地上。他好像真的很害怕,很恐懼。阿清和阿廉衝進房間來,如此意外的看著我。
第二天清早,我很疲憊的張開眼睛。小豬和葉墨圍在我的床邊。小豬摸著我的臉:「媽媽,你病了。小杜好害怕。」
「不要怕,媽媽只是有點累了。」葉墨拍了拍小豬,輕輕的擁著我:「餓了嗎?嗯?」
「我餓了。」我淡淡的話,他和小豬的臉便綻放得很歡快。
我開始喜歡大院子裡那一座被翠綠籐蔓纏繞的大鞦韆。坐在那兒輕輕的搖,再搖……
鞦韆蕩得很高很高,我能看見另一個小花園子裡紅的花,綠的草,金黃的向日葵,向日葵大大的花瓣像極了一張臉,她微笑向我伸出手,然後痛哭:「不要,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兒子。」
我想告訴她:我沒想過要傷害她的兒子,我愛小杜,也許比她更愛。
可是,她忽然掀開寬大的孕婦裙,露出一條長長的開裂的鮮血淋淋的口子。她把腹中流出的鮮血挖出來給我看:你看,我的兒子,我有多愛他?沒有人比我更愛他……
我伸出手去接,那一沱鮮血便盈盈的落在地上,伴著鞦韆架上飛騰的我。
我只聽到大院子裡一個尖銳的慘叫聲:「媽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