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來說說鄭峰這邊的情況:
和畢老他們分手之後,鄭峰一行沿碼頭向西,在馬家集的西南方向,有一個村寨,叫「八卦洲」,四面靠水,連接「八卦洲」和馬家集的是一座木橋,大約五、六十米長。
「八卦洲」上住著五百多戶人家,洲上絕大部分人家都以撐船和捕魚為業。馬家集在最早的時候漁業非常發達,「魚市口」就是這麼來的。「八卦洲」是過去的名字,現在叫「八卦大隊」,由幾個村子組成。劉隊長如是說。
橋下每隔四、五米就有十幾根並排的木樁子,這些木樁子和橋面所形成的直角的斜面用樹棍固定成三角形。水下面的木樁子有舊有新,新的估計是後來換上去的,這些木樁子都很粗,至少有一人合抱那麼粗。
橋面上是用木板鋪起來的,上面還可以走牛車,可不是嗎?橋對面正有一個村民牽著一輛牛車前顧後盼地、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橋面有兩米多寬。
鄭峰他們只能後退,讓牛車先過。
「請問老鄉,看見陳書記了嗎?」劉隊長向牽牛車的老鄉打聽。
「看見了,正在大隊部開會。」
踏上「八卦洲」的土地,如同走進了一個船的世界,河岸邊停著船,一字排開,河岸上倒架著船——有好多條,有幾條船剛刷過桐油,空氣中瀰散著桐油的氣味。繩子上晾著一張張漁網。
下橋之後,劉隊長領著同志們踏上了一條碎石路。
兩三分鐘之後,同志們走進了一個村子。
不遠處有人說話:
「二姑太,您接著說,後院裡面的鬼影到底是誰啊?」
「等一下,有人來了。」
「是公安。」
「十有八九是為馬家橋無頭案來的。」
「差不多。」
「今天早上,金所長他們在馬家橋下面撈到東西了。」
幾個老頭老太坐在一堆蘆葦跟前曬太陽。
「隊長,我們要不要過去問一問?」李子榮道。
「劉隊長,走。」
見有人走過來,幾位老人停止了他們的談話。
李子榮走上前去:「老人家,向你們打聽一點事情。可以嗎?」
「有啥要問的就問吧!」一位年齡稍大一點的老奶奶把手擋在眼睛上方,朝同志們看看,道。她嘴裡面的牙齒全沒了。
「你們有沒有見過這樣的腰帶呢?」李子榮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卷紙,展開來,這是史可染畫的一幅畫,是皮腰帶繫在腰上的正面工筆畫,皮腰帶的寬度、龍頭虎頭的大小和實物一模一樣。
幾位老頭老太站起來對著畫看了看,然後搖搖頭:「沒見過。」
「二姑太,你也看看。」二姑太就是和李子榮答話的那位老人。旁邊有一位老太準備把她扶起來。
李子榮沒有等老人站起來,走到老人的跟前,蹲下身子:「老人家,您見過這樣的皮腰帶嗎?」
老人吃力地看著畫,道:「人老了,眼睛都花了,已經看不真切了,這位同志,你說給我聽聽。」老人的年齡大概在七十開外。
「老人家,這個皮腰帶有這麼寬——」,李子榮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劃了一下,「是牛皮的,兩個頭子是銅頭。」
「一楂寬,銅頭?」
「對!銅頭上,一個是龍頭,一個是虎頭。」
「這位同志,你聲音大一些,再說一遍。」
老人的話引起了鄭峰的注意:「大李,聲音大一點,說慢一點。」
「皮腰帶的銅頭上有一個龍頭,一個虎頭。老人家,你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腰帶扣上,一個是龍頭,一個是虎頭,對不對啊!」
「老人家,您說得對啊!」
「在咱們馬家集,用這種皮腰帶的只有一個人。」
大家都震住了。
「誰?」鄭峰道,聲音有一點顫抖。
「是馬明齋。」
「馬明齋?」
「就是馬家的二老爺,就是馬清齋的同胞兄弟。」
鄭峰想起了金所長說過的話:「馬明齋不是死了嗎?」
「可不是嗎?死了都快二十年了。」
「老人家,您怎麼知道的這麼多啊?」
「二姑太從小就在馬家做丫環,伺候了馬家幾代人。」一位老太太道。
「原來是這樣。」鄭峰暗自欣喜,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疑插柳——柳成行」啊!不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老人家,請您再回憶一下,馬明齋死了以後,這個皮腰帶還有誰用過呢?」
「我只見二老爺系過這個銅腰帶,沒有見到其他人用過,當年,我就在二太太的房間做事,二老爺一從外面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這個銅腰帶解下來,掛在衣架上。然後用水換衣服。」
鄭峰又想起了金所長說過的話:「馬明齋死的時候,您還在馬家嗎?」
「在,我從小就在馬家。馬家人待我很好,我們是遠房親戚。解放以後——就是土改以後,所有的傭人都散了,我因為一直沒有找人,就在馬家多呆了幾年。二老爺死了以後——是第二年,我就回到了『八卦洲』。」老人雖然眼睛不好使,但腦子卻很靈光。
「老人家,馬明齋是怎麼死的呢?」
「是喝毒藥死的,當時馬家有一個遠房親戚在派出所當廚師,聽說工作組和派出所要抓馬明齋,連夜跑到馬家來報信。第二天早上,我端洗臉水進去,發現二老爺已經死了,鼻孔和嘴巴裡面全是血。」
「請幾位老人家再想一想,在馬家集,在你們『八卦洲』,有沒有人的身上、或者屁股上挨過子彈呢?」
幾位老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搖頭。
在大隊部,鄭峰他們見到了陳書記和幾位大隊幹部,關於子彈的問題,同志們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同志們先後去了五、六個村寨,包括馬家橋南邊、距離馬家橋三、四里地的「劉家窪」。他們沒有瞭解到更多的情況。
他們最後去的地方就是「劉家窪」,「劉家窪」距離公路只有百來十步,坐落在一個山坳裡面。這裡樹多林深,幽靜異常。
鄭峰一行離開「劉家窪」的時候,太陽正在西山頭上歇腳。
他們在路上遇見了五個小朋友,他們背著書包,打鬧著,蹦著跳著,走在回家的路上。
有一個小朋友的胳肢窩裡面緊緊地抱著一個皮球。他之所以緊緊地抱著這個皮球,是因為有兩個小朋友試圖搶他的皮球:「阿寶,給我們玩玩嗎。」
阿寶道:「你們還沒有玩夠啊!萬一掉到河裡面怎麼辦?」
一個小朋友把手鬆開了,還有一個小朋友仍不罷休。
「二狗,別鬧了,明天還想不想玩啊?」走在後面的一個小女孩大聲道。
二狗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了手。
鄭峰目送著這一群小朋友朝「劉家窪」方向飛去。
同志們踏上馬家橋的時候,天已經上黑影了。這時候,從後面傳來了自行車的鈴鐺聲。
上橋的時候,騎車人從自行車上下來了:「這不是劉隊長嗎?」
「是包部長啊!」劉隊長停下腳步,「你怎麼忙到現在才下班啊?」
王萍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因為包部長自行車的後座上拴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栓著一條大黃狗,等這條大黃狗竄到跟前的時候,王萍才發現,所以下意識地退到李子榮的身後去了。
「我到幾個山寨去走一走,山路不好走,所以一直忙到現在。」
「你怎麼還帶著一條狗啊?」
「山寨裡面有狗,山上有狼,帶上它就沒事了,阿財,別往人跟前湊。劉隊長,你們這是……」
「我們到幾個村寨調查走訪。」
「怎麼樣,案子有眉目了嗎?」
「還在調查走訪階段。」
「劉隊長,你們慢走,我先行一步。明兒見。」
「明兒見。」
包部長騎上自行車走了,很快,他和那隻大黃狗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中。
「鄭隊長,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是誰?」
「他就是包家的老二,叫包二貴,金所長所說的包貴就是他大哥。」
「劉隊長,你剛才喊他部長,他是幹什麼的?」陳皓道。
「他在馬集公社當人武部副部長。二十年河東西,現在的馬家集,三大姓當中最旺的要數他們包家了。」劉隊長不無感慨道。
回到派出所,吃晚飯的時候,劉隊長跟金所長提到了包部長,王萍則跟大家提到了包部長那只嚇人的大黃狗。金所長說,包部長那隻大黃狗和主人是形影不離,不管你在哪裡看到包三貴,你都能見到那隻大黃狗。
「整天牽著一條大黃狗,真夠嚇人的。」王萍道。
「而且還有一點招搖和張揚。」李子榮道。
「南風不受北風欺嗎!過去,這包家一直被馬家壓著,現在,包家出人頭地了。」金所長道。
「不就是一個人武部的部長嗎!而且還是一個副的。」李子榮道。
「包貴的小兒子包俊才原先在馬集中學讀書,學習尖頂尖的好,今年秋天轉到省城去了,那小子將來的出息一定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