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日的早晨，鄭峰、李雲帆請馬隊長出面，帶著大李來到啞巴的小賣部，馬隊長和啞巴比劃了半天，啞巴好像沒有聽懂是啥意思，但從他的表情來看，他應該是聽懂了，這就是啞巴的聰明之處，他很會利用自身的條件為自己打馬虎眼，他不停的擺手，既像是聽不懂馬隊長的話，又像是在躲避什麼。
大李用筆在一張紙上面寫了幾行字：「我們想和你談談貢老三的事情。貢老三已經不見兩個多月了，我們正在尋找他。」馬隊長也有招，讓大李在紙條上面寫了這樣一行字：「你要是不去，以後小賣部就不讓你管了。」
啞巴沒有想到大李和馬隊長會來這一手，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他麻利地關上小賣部的門，跟著大李和馬隊長來到村公所的樓上。
在村公所的樓上，在鄭峰他們的房間裡面，大家正拭目以待，在門口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塊比啞巴那塊小黑板要大三、四倍的大黑板，地上放著一整盒白粉筆，這些東西是從翡翠村小學弄來的。
馬隊長讓廚師把早飯送到村公所的樓上，早飯是米稀飯，貼玉米餅，就鹹蘿蔔乾，鄭隊長把第一碗稀飯端給了啞巴，同時遞給他一塊玉米餅，還撿了幾根蘿蔔乾。啞巴受寵若驚，香噴噴的吃了起來。
這是一次十分艱難的談話，啞巴配合已經不是問題，難就難在交流上面。
李隊長說——問，王萍寫，在黑板上寫，啞巴在黑板上以寫代答。至於啞巴在文字的書寫上會不會有障礙，馬隊長說沒有問題，因為啞巴能認識很多字，啞巴姓李，叫李小滿，小時候很聰明。他讀書一直讀到十五歲，十二歲的時候，因為生病發燒，家裡窮，給耽誤了，先是耳朵聽不見，後來漸漸的連話也不會講了。
李隊長問的第一句話是：「貢老三賒了你多少錢的賬？」
王萍把這句話寫到黑板上面。
啞巴在黑板上面寫上：「十六塊三毛。」啞巴的字寫得還蠻漂亮呢。鄭峰從口袋裡掏出錢，點了一下只有十二塊五毛，王萍從口袋裡掏出四塊錢，鄭峰把錢放到啞巴的手上，啞巴激動不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從黑板上面擦掉的賬竟然還能收回來。鄭峰之所以這樣做，有兩個方面的想法，一是啞巴命運不濟，小賣部小本生意，十幾塊錢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第二個考慮，是希望啞巴竹筒倒豆子，案子已經到了節骨眼上。能否速戰速決，在此一舉。
「為什麼要在七月三號以後就把貢得福的賬全部擦掉呢？」
「這筆帳已經要不到了。」
「為什麼？」
「他死了。」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馬隊長都非常驚訝。沒有想到，在貢得福失蹤兩個多月後的今天，同志們會從一個啞巴的筆下得到答案：貢一貼——貢老三——貢得福死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天夜裡。」
「哪天夜裡？」
「七月三號。」
李雲帆看了看鄭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靜待下文，雖然推進的速度很慢，但同志們顯得非常有耐心。
「七月三號的夜裡你看到了什麼？」
「小兵和秋紅用被子把貢老三捂死了。」
「在這之前，你還看到了什麼？把你看到的全說出來。」
「看到貢老三用板凳把秋紅壓在下面，用東西塞在秋紅的嘴裡面，拿一根棍子戳她的下身。」
啞巴從黃軍裝的口袋裡摳出一支香煙，夾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大李立刻給他點上。大家的視線全落在啞巴右手的那支粉筆上面。我們忘記了另外一個人，張謀專門負責把黑板上面的內容轉錄下來。
「後來，小兵從外面進來，把貢老三按到床上，秋紅用被子蓋在老三頭上，小兵按頭，秋紅按腳。」
「你是怎麼看見的？」
啞巴猶豫了一下，似有隱衷。
「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我們只是在瞭解案情。」
「我是在窗戶上看見的。」
「在哪一個窗戶？」
「在屋後面那個窗戶。」
鄭峰已經完全明白啞巴為什麼猶豫的原因了。
「後來呢？」
「我被嚇死了，後來，我就回家了。回家後，我就把老三的賬全擦掉了。」
「為什麼？」
「看到他的名字我就害怕。」
「那麼，貢老三被弄到哪兒，你知道嗎？」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