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鍾左右,兩輛汽車駛進了梅村。
鄭隊長他們就在梅家的廚房裡打起了地鋪,小王住到了隔壁王嬸的家。反正是夏天,好對付。
到梅村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張村。由老李負責,二李隨行。
三李走後,鄭隊長安排陳老師和小王找梅英談話;鄭隊長則帶著三個人——剛從警校畢業分配到隊裡來的小伙子,再對梅英家進行一次勘察。
我們先來說說三李那邊的情況:
三李向東穿過蘆葦蕩和葫蘆塘來到了小張村衛小寶的家,小寶的奶奶因為孫子被抓的事一病不起,茶飯不思,小寶他娘也已經好幾頓沒有端飯碗了,小寶他爹則是蹲在廚房的門口「吧嗒吧嗒」的抽他的旱煙。
左鄰右舍有好幾個大媽大嫂坐在炕沿上陪老太太說話和歎氣。一看就知道衛家是厚道人家,人緣好,衛家出了這樣的事,鄉里鄉親怎能袖手旁觀呢。梅村的案子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小張村的人和衛家的人一樣,他們怎麼都無法接受小寶殺害梅老師的事實,他們甚至懷疑警察是不是抓錯了人。
小寶的父母心裡也弄不明白,因為,他們的心裡面確實有一些不踏實的地方:小寶十五號晚上確實在梅家來著,而且,小寶前天晚上回來的時候,神情和往常不一樣,說不定做出了什麼醜事也保不準。在老李的最初印象裡,小寶的雙親的確是兩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
看到衛家的情形,老李他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例行公事地——但卻是很客氣地在小寶他娘的引導、陪同、幫助下,十分順利的拿到了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一把水果刀和一條褲衩。水果刀就在小寶房間的書桌上,刀插在刀鞘裡面;那麼,褲衩呢?褲衩已經被小寶他娘洗了,正準備在探望小寶的時候帶去,小寶他娘從一個包裹裡拽出了那件褲衩。
「是這件嗎?」老李覺得有必要核實一下,他看小包娘沒聽懂他的話,又重複了一下,「是衛小寶十昨天晚上穿的褲衩嗎?」
「是——就是這件,這件褲衩還是他南京的二姑買給他的呢,小寶喜歡得不得了,穿了就捨不得脫。」
「大娘,我們還想瞭解一個情況,」老李看小寶他娘眼眶裡噙著淚水,輕聲道,「大娘,案子還沒有定論,您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您能不能回憶一下,十五號的晚上,衛小寶是什麼時候到家的?」
「俺家小寶十五號晚上到家的時候快九點了,和他爹前後腳進的門。」
「對,是九點差一點,當時我在社場聽書。回到家的時候,小寶剛回來,我們前後腳。」小寶他爹再次確認。
老李非常高興:「太好了,你們說的這個情況太重要了。」
老李他們離開衛家以後,又瞭解了幾位村民,其中有一位是婦女隊長王霞,幾個人提供的情況和衛小寶爹娘提供的情況完全一致。
當天晚上,有一個在社辦廠工作的小伙子手上帶著一塊手錶,王霞隊長問了他時間,是八點四十五分,王隊長才讓說書人就此打住,明天還要下地幹活,鄉親們這才散了。
因為小張村之行非常順利,沒費什麼周折,回梅村的路上,老李他們經過葫蘆塘的時候,小李提議到葫蘆塘裡面去看一看,看看這葫蘆塘是不是像人們傳說得那麼邪乎。
老李看時間尚早,就同意了。
他們沒有上橋,而是順著東塘沿向南走,塘邊蘆葦叢生,要不是踩倒蘆葦踏出一條路來,還真沒法走,好在夏天的蘆葦還沒有長成,比較脆嫩,一踩即倒。
塘沿很陡——大李開玩笑說:「要是在這裡釣魚,碰到大傢伙還真弄不上來呢。」大李三句話不離老本行,他是個釣魚迷。
走了一大段路,塘沿開始改變方向,開始朝東南方向彎過去。前面恐怕就是葫蘆塘的肚子了,果然水面一下子開闊了許多,塘邊有一個碼頭,黑色的條石伸到塘中,碼頭大概有兩米多長,這裡就是村民洗東西的地方。
岸上有一條相應的曲折的小路,一眼望不到頭。再看看塘對岸,也有碼頭,而且有兩個碼頭。小李拾起一個磚頭用力向塘中扔去,聲音發悶。大李折了一根比較長的蘆柴在塘邊試了試深淺,四、五米長的蘆柴竟然沒有打到底,照此看來,王隊長所說不虛,這塘中央還不知道有多深呢?
再往前走了一大段路,塘沿又向西南方向折去,然後向正西伸去。在轉彎處,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土地廟,掩映在蘆葦和灌木叢中,要不是高高翹起的廟簷,那是看不見的。撥開蘆葦叢和灌木叢,走到跟前,土地廟周圍有一條不甚明顯的路,土地廟後面有一個大的高起的山丘,在土地廟和山丘之間有一個凹處,顯得非常隱蔽。
小李剛想鑽進去,從裡面竄出一個灰不溜秋的東西,從小李的腳面上一閃而過,消失在蘆葦叢中。大李看清楚了,是一隻野兔。
三個人本來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現在應該再加上四個字:「不寒而慄」。
塘邊漂著一隻船,不過是底朝天,早已朽爛不堪。,底上還有一個大洞,黑咕隆咚的,彷彿那裡面藏著什麼秘密似的……在葫蘆塘的周圍和蘆葦蕩裡面,老李他們沒有碰到一個人。
在他們返回到小木橋的時候,王村方向傳來了豬的嚎叫聲,老李知道:準是哪家又要娶媳婦了,這一帶有一個習俗,誰家要是辦喜事,就要殺一頭豬——請殺豬的上門,或者把豬用小推車送到殺豬的人家去。豬殺好後,豬雜碎給殺豬的,算作工錢,大方的人家還會加上一條肉。剩下的,一半賣掉。一半留下來辦喜事用。既省了錢,又添了進項。
下面,我們再說說小王他們和梅英談話的情況:
梅英自從她爹出事之後,就一直住在王嬸的家裡。談話的地方就在王嬸家的堂屋。小王和陳老師在這之前已經擬定了幾個問題,他們覺得這次談話非常重要,這種談話應該是少而精,所以,該想到的地方都應該想到,這也是鄭隊長交待的。
陳老師提問,小王記錄。
「梅英,我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問你,你仔細想想——盡量回憶,好嗎?」
梅英點點頭,她現在的心情平靜了許多,眼角里雖然仍有些揮之不去的悲傷,但多了不少理性、冷靜的光芒,她的一頭長髮不再散亂,而是梳成了一根長辮,一直拖到腰部以下,陳老師的眼神中突然增加兩種東西,一是驚訝,一是溫和,這兩種東西出現在男人的眼睛裡,通常情況是由於在他這面鏡子裡突然出現了非同凡響的異性,現在的陳老師就遇到了這種情況:梅英坐在椅子上是那樣的安靜,她異常白皙的臉龐上,有兩抹紅暈,由於是夏天,白底小紅碎花的襯衫越發突顯出她的長脖子。
「梅英,衛小寶的水果刀,昨天晚上,是裝在書包裡還是放在身上的?
「是放在身上的。」梅英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你能肯定嗎?」
「是放在褲衩口袋裡的。」梅英還記得他們親熱的時候,自己的手還碰到過那把水果刀的刀鞘呢。
「衛小寶離開你家的時間是——再請你好好回憶一下,他是什麼時候離開你家的?」
「大概是半夜吧——反正夜已經很深了——大概是十點多鐘。」
小王在「半夜」、「夜已經很深」和「十點多鐘」這幾個字的上面劃了幾個大圓圈。
如果說三李和小王、陳老師他們有了階段性成果的話,那麼,鄭隊長他們幾個人則正好相反,一無所獲,也就是說,在老李的勘察筆記上沒有任何需要添加和改動的地方。就差死者的遺體沒有複查過了,死者的遺體安放在公安局法醫鑒定科的冷庫裡。
不過,進駐梅村的第一天,收穫還是很大的。最起碼,案子正朝著明晰的方向發展:那把水果刀剛好可以放進那件褲衩的口袋裡,只漏了一點刀鞘。可見,在作案工具方面,衛小寶是具備作案條件的,衛小寶回到家的時間已經得到確認。現在問題的癥結就在於小寶離開梅家的時間與梅英所說的時間不一致,而且存在很大的差距。小王認定,衛小寶和梅英在一起的時間應該在兩小時左右。性關係的過程是很長的,而衛小寶卻說剛要「那個」,說明性關係最多是剛開始,就像陳老師所說的那樣。從衛小寶回到家的時間看,衛小寶說的是真話。這不是太不可思議了嗎?
大家都陷入沉思,幾個老煙搶又開始噴雲吐霧,較起勁來,梅家的廚房裡煙霧繚繞。也許是天熱的緣故,同志們心裡面感到非常壓抑。
「這樣吧。今天收穫還是蠻大的。大家忙了一天,先吃晚飯。」鄭隊長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因為他看到王嬸正站在梅家的院門口等待同志們去吃飯呢。
鄭隊長他們是在王嬸家搭的伙,吃罷飯後,大家在王隊長家那棵老風楊樹下圍了一個圓圈納涼。陸續來了好幾個鄉親。小李隨口提到回來路經葫蘆塘的事情,一下子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無非是關於葫蘆塘那些神三鬼四的事情,說者無意,聽者卻從這些傳說和故事裡聽出了非同尋常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