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已被鎖定。但還欠那麼一點火候,就是缺少一些最直接的證據,劍已在手,能不能一劍封喉,還差一點東西。現在唯一有力的證據就是於得海九月十八號深夜十點多鐘在石婆巷裡面看見了魏副鎮長的身影,而關於「十」字符的推斷,也只是一種理論上的分析和猜測,所以,歐陽隊長和陳傑商量過之後決定,有兩步棋要走:第一步就是通過「美女蛇」從魏副鎮長的嘴巴裡面掏出一點東西,歐陽和陳傑是有足夠的思想準備的,即使能從魏副鎮長的嘴巴裡面掏出一點東西來,那也只能是一些間接的東西,只能是魏能在莫掌櫃之死這件事情上的一些反應,以魏能的道行和行事的風格以及作案的手法來看,想通過幾杯酒和「美女蛇」的床上功夫從他的嘴裡面掏出東西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第二步棋就是在衛留根的身上尋找突破口,歐陽和同志們在同一個問題上已經達成了共識,「9。19」兇殺案絕不會是一人所為,莫掌櫃的死亡,既非投毒,亦非窒息,更不是一刀斃命,而是從耳朵裡面植入一根棺材釘,這種殺人於無形的方法,單憑一個人,恐怕做不了,所以必須得有幫兇,這是第一點,第二點,莫夫人在進入莫掌櫃房間之前,門閂是從裡面插上的。當時,鄭老師夫妻倆和院子裡面的其他人都在,門是鄭老師用刀撥開的。那麼,兇手在作案之後,是怎麼離開房間的呢?第三點,衛留根說,他到莫家的茶壺店,完全是為了學手藝,混一口飯吃,莫夫人說把衛留根安排在茶壺店是為了讓他暗中監視莫掌櫃的尋花問柳之事。衛留根私配首飾加工坊的鑰匙,難道僅僅是偷學莫文其的手藝嗎?會不會是受人指使,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呢?所以,衛留根這張牌是必須撿回來的。當然,如果,魏能確為「9。19」兇殺案真兇的話,那麼,案發之後,她絕不會閒在那裡坐以待斃,在衛留根的眼睛裡面始終有一個影子在晃動,歐陽在和衛留根的第一次的接觸之中就感覺到了這一點。
歐陽和陳傑的計劃是在劉家鐵匠鋪的周圍安排兩個點,第一個點在九月二十七號的下午就已經安排妥當了,是由趙小鵬和柳文斌負責的,他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工作了;第二個點準備設在劉鐵匠家隔壁的銅匠鋪,銅匠鋪的掌櫃,姓曹,是一個耄耋老者,既沒有兒孫繼承他的手藝,也沒有外姓人給他做幫手,只有他一個人守著一個風雨飄搖、衰敗頹唐的店舖。歐陽他們就準備把監聽地點安排在曹家,卓所長已經和曹掌櫃打過招呼了,只等天黑,就開始行動。
趙小鵬和柳文斌的觀察點設在湯老太家的閣樓上,閣樓上臨街一面正好有一扇窗戶,既能看到柳鐵匠鋪子裡面的情況,又能看到鐵匠鋪旁邊巷子裡面的情況。
二十八號上午九點多鐘,劉大柱才開始開門營業,「美女蛇」被卓所長請走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睡大頭覺呢。「美女蛇」回來後不久,他才起床吃早飯,徒弟已經生好了鐵匠爐,風箱「撲哧——撲哧」地喘著粗氣,爐火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地吐著舌頭。
不一會,劉大柱從裡屋走出來,繫好皮圍裙,戴好手套,左手從鐵砧上拿起一把長鐵鉗,右手接過徒弟遞給她的小鐵錘,徒弟將一把大鐵錘立在鐵砧旁邊,走到風箱跟前,猛拉一陣,然後走到鐵砧跟前,往手心裡唾了一口唾液,等他掄起大錘的時候,劉鐵匠的長鐵鉗已經從爐火揀出一塊通紅的鐵,說時遲,那時快,師徒兩人,我小錘你大錘,一輕一重、一虛一實地敲打在那塊通紅的鐵上。和著隔壁銅匠鋪裡「叮叮噹噹」的聲音,在密雨斜織的大街上,傳得很遠很遠。
十點鐘左右,街上出現了一個人,他嘴上叼著一根香煙,這個人從吳營關北關口走了過來,穿著一件土黃色軍用雨衣,雨衣的帽沿擋住了眉毛。他騎著自行車,騎到湯老太炒貨店的時候,捏住車剎,右腳尖著地,和湯老太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走到劉家鐵匠鋪跟前。
騎車人一邊和劉鐵匠打招呼,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扔給劉鐵匠,接著又把手上的一包煙扔給劉鐵匠,劉鐵匠把香煙銜在嘴上,用鐵鉗夾了一塊燒紅的炭,把香煙點著了。
隔壁銅匠鋪裡面的小錘子敲得似乎更響更快了。
騎車人跟劉鐵匠說了一會話,兩個人一個站在鋪子裡面,一個站在鋪子外面,騎車人要比劉鐵匠高出半個頭。至於他們說了什麼,聽不見,因為曹師傅的小錘子太鬧人了。
不一會,「美女蛇」從裡面走了出來,雙手梳理頭髮,口中含著一根紅頭繩,和騎車人照了一個面,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走了進去,騎車人在鐵匠鋪的門前的石階上站了不到兩分鐘,然後蹬上自行車,朝來香茶館方向騎去。
這個騎車人身材高大,趙小鵬和柳文斌似曾相識,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等騎車人走遠之後,柳文斌站在樓梯口伏下身子問湯老太:「湯奶奶,剛才和您打招呼的人是誰啊?」
「是莫家二女婿,馬上就要當鎮長了。」
「他就是魏能嗎?」
「對啊!」
這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非要闖進來。江山易改,本性難改,這隻貓有一些日子沒有吃葷腥了,嘴饞了。
「湯奶奶,李家鎮離此地有多遠?」
「就在南邊,離此地三四里路吧!過了南河橋,再走十來分鐘就到了。」
六點半鐘的時候,夜幕就降臨了,很快,路燈亮了,整條大街籠罩在昏暗的燈光之下,路燈本來就不多,在加上有些路燈已經下崗多時了,所以,即使有路燈,最多也就是稍微沖淡和稀釋了一點黑暗而已。只有在有燈光的地方,才有一點光亮,劉家的鐵匠鋪和燈光無緣,劉家西邊的那條巷子完全被黑暗所統治。
八點鐘左右,劉家的門打開了,有一個人從屋子裡面走出來,他就是劉鐵匠,雨已經停了,劉大柱的腋胳肢窩夾著一把傘,「美女蛇」把丈夫送出門,然後縮回腦袋,掩上房門。
這邊,柳文彬下了樓梯,走出炒貨店,直奔來香茶館,幾分鐘以後,歐陽一行五人跟在劉文彬的後面朝鐵匠鋪走過來,歐陽、卓所長和成相波敲開了曹銅匠家的門,陳傑和左向東推開了劉鐵匠家的門。
陳傑和左向東在馬迎美配合下,把竊聽器放置在了馬迎美的床頭,馬迎美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酒菜已經擺在了桌子上面,劉家的大桌子就擺在離大床一步遠的地方。
安排妥當之後,陳傑和左向東退出劉家,走進了曹家銅匠鋪。監聽器就放在曹銅匠家後面的廚房裡面,陳傑和左向東進去的時候,監聽器已經調試完畢,前面我們忘記介紹了,成相波除了有拳腳上的功夫,還非常精通無線電技術。
「好了,隊長,你聽聽。」
成相波從耳朵上取下耳機遞給歐陽隊長,歐陽帶上耳機,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一分鐘以後,歐陽拿下耳機。
「怎麼樣?」
「很好,聲音很清晰。」
「隊長,你聽到了什麼?」韓玲玲道。
「是電視機的聲音。」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魚兒上鉤。柳文彬回到了炒貨鋪的閣樓上。
十點鐘還差兩分鐘的時候,湯老太準時上門板,關門熄燈。
大街上偶爾有一兩個夜行的人,使夜幕下的中華北街顯得越發的寂靜和冷清。這時候,柳文彬和趙小鵬已經趴在了那扇窗戶跟前,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中華北街的東西兩頭,包括劉家旁邊的那條巷子。陳傑和卓所長則躲在曹銅匠家的鋪門內注視著劉家大門。
十點十五分左右,從吳營關北關口過來一個騎車人,他在第一個巷口前下了車子,把車子推進了巷子,正在趙小鵬和柳文彬對這個目標失去興趣的時候,有一個黑影從巷子裡面飄了出來,一進一出,前後不到兩分鐘,這個黑影應該就是剛才那個騎車人。
黑影走到一盞路燈下來了,他的胳肢窩裡面夾著一個皮包,至於是什麼顏色的,看不清楚,黑影只是在路燈下閃了一下。
正在兩個人疑惑的時候,柳文彬突然道:「這個人就是魏能。」
「何以見得?」趙小鵬道。
「你再看——」
「看什麼?」
「你往前——往這邊看——看見了嗎?」
「看見了,果然是魏能。」
「他把自行車鎖在巷子裡面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柳文彬自言自語道。
趙小鵬看到了什麼呢?他看到了那條全身漆黑的狗,它已經先主人一步竄到了劉鐵匠家的門口,它在鋪子門口轉了幾圈之後,在魏能的比劃下進了巷子,魏能也進了巷子,一分鐘不到,他從巷子裡面走了出來,在離開巷口之前,他把手按在狗的腦袋上,那隻狗就非常聽話地趴在了地上。
魏能朝街兩頭瞥了幾眼,迅速走到鐵匠鋪的門口,推門而入,門很快又被關上了。下面的情況,就只能聽聲音了。
陳傑和卓所長走進了廚房,成相波的耳機已經戴到了耳朵上,錄音的開關也已經打開。
「來——」
「等一下,我——備了一點酒菜,先喝一點。」
「美子,你這是怎麼啦?過去一向都很爽快,今天怎麼秀氣起來了?」
「這是人家特地為你準備的,你多少吃一點,你到我這裡來又不是頭一回,急什麼?」
「今天晚上,我已經喝了不少酒。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等一……」
「等什麼啊!都想死我了。」緊接著是木床發出的聲音。
「你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也不問人家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就是逛窯子,也應該考慮人家的感受啊!」
「你每次約我來,不都是為這個嗎?我來了,你卻又不爽氣。」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進入主題,我們說的是歐陽隊長的主題。沒有辦法,只有耐心等待。
魏副鎮長已經進入了主題。
「莫掌櫃的後事到底辦不辦啦?」
馬迎美總算進入了主題,
「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我就是隨便一說,莫掌櫃人不錯,街坊鄰居關心關心也是應該的。小林子,你——你說說看,這公安局憑啥停了莫家的喪事呢?」
「誰知道呢?」
「你說說看,莫掌櫃這麼好的人……」
「真是婦人之見,他這個人面善心不善,你看他表面上老實得很,實際上一肚子花花腸子。」
馬迎美沒有理會魏副鎮長對莫掌櫃的評價,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往前走:「你說說看,誰會害他呢?」
「這只有老天爺知道。」
「這個人到底會是誰呢,他為什麼要害死莫文其呢?」
「這種事情誰也搞不清楚,也可能是公安局的人搞錯了,莫文其好好的,身上又沒有傷,哪裡有像被害死的樣子呢!」
「我看這件事情不簡單,這些日子,公安局的同志沒少在這條街上轉悠,一會兒找這個談談,一會兒找那個聊聊。」
「都找了哪些人?」
「找了善子,還有莫家大院裡面的人,茶壺店的夥計。」
「茶壺店的夥計?兩個人都找了嗎?」
「誰知道呢?」這回輪到馬迎美說這句話了,「你想啊!莫掌櫃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廣平和留根一直在文其身邊做事,公安局的人能不找他們嗎?街坊鄰居恐怕都要問一問的。」
「他們找你了嗎?」
「沒——沒有。他們找你了嗎?」
「他們找我——他們找得著我嗎!」
「你是莫家的女婿,其他人都找過了,遲早是要找你的。」
魏副鎮長沉默無語。木床響得更快更厲害了。
「你怎麼不說話啦?」
「你和莫掌櫃的事情,他們難道不知道嗎?」
「誰知道?」
「公安局的人。保不準有一兩個愛嚼舌頭的人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說不定警察很快就要找到你這兒來了。」
「找到我,我也不怕,我又沒有殺人。」
「你真傻!到底是女人,頭髮長見識短。」
「我傻?怎麼,你要走?」
「這個時候,還是謹慎一點好,他們如果找到你,你千萬不要承認。」
「承認什麼?」
「你和李文其的關係啊!」
「我如果承認了。他們會把我怎麼樣?」
「那樣就說不清了,那你就是懷疑對象。他們如果找到你,你千萬不要承認和莫文其有瓜葛。你不承認,他們就拿你沒辦法。你嘴上最好上一把鎖,千萬別提到我,一個字都不要提,我最近一段時間就不到你這兒來了。」
「你當鎮長的事情怎麼樣了?」
「很快就要宣佈了,在這個時候,如果上面知道我跟你的事情,那我這個副鎮長就當到頭了。」
接下來是打開拉鏈的聲音:「來,這條項鏈給你。我走了。切記,把嘴巴閉緊了。」
馬迎美的話題可能觸碰到了魏副鎮長某一根敏感的神經。歐陽隊長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十一點差五分,他這次在劉鐵匠家的時間滿打滿算還不到四十分鐘。這說明副鎮長是一個心計很深的人。
接下來是開房門的聲音,當魏副鎮長走出劉家大門的時候,那條狗從巷口跑了過來,在主人大腿周圍轉了一圈,然後朝吳營關北關口走去,魏能鑽進第一條巷子,不到一分鐘,他推著自行車出來了,然後騎上自行車,和那條狗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