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不僅勇救落水女,而且挽救了「喝酒黨」。自從韓老師離奇死亡後,徐老師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不怎麼碰酒杯了,自覺形單影隻,了無情趣,小李來了以後,在小李的鼓勵下,徐老師才鼓起鬥志,重拾酒杯。
小李先是住在西園的,後來搬到瞻園和徐老師擠在一個宿舍裡面——也就是韓老師原來住的那間宿舍。兩個人住在一個屋子裡,隔三差四就喝幾杯,時間長了,對方的脾氣和秉性都瞭解了,自然是無話不說,韓老師所說的那個半拉子故事和韓老師自殺之迷就順理成章的成了他們討論的中心話題。
徐老師之所以把如此隱密的事情告訴小李老師,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小李老師對瞻園的故事充滿了好奇,徐老師注意到,這個年輕人有非常強烈的探索瞻園秘密的心理要求,他不止一次的到瞻園裡轉悠,所有的角落都留下了他尋覓的足跡。當徐老師把韓老師那個不完整的故事告訴給小李老師的時候,他立即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要把韓老師那個不完整的故事續寫下去,也就是說,他要找出這個故事最重要的情節到底丟在了哪裡。當時,他們倆決定:守候黑影。
說幹就幹,當天晚上,他們倆輪流值班,值班的地點就在韓老師的宿舍的窗戶裡面,監視的目標暫定為瞻園的唯一進出口——大園門,在窗戶裡面放了一把椅子,在椅子上摞了幾本書,屁股往上一坐,大圓門盡收眼底,兩個人還就窗戶開多大進行了反覆的試驗。大圓門所在的院牆是南北向,韓老師的宿舍在院子的南面,呈東西向,從院牆開始數,韓老師的宿舍是第三間,第一間和第二間房子是閱覽室和圖書館,由於圖書館裡沒有多少書。文化大革命結束沒有幾年,人們還沒有完全從文革的夢魘之中醒過來,哪有時間和心思看書呢?所以閱覽室自然是有名無實、形同虛設。韓老師宿舍的東邊也有兩間房子。因為那個眾所周知的原因,長期擱置,年久失修。旁邊這一間就是皇甫文華和劉小萌曾經住過的房間。韓老師宿舍的窗戶和大圓門的連線成為一個直角三角形的斜邊。這樣一來,窗戶只需要用一個藍墨水瓶卡在窗和窗框之間就可以了,因為窗戶是上下開關的,開的時候,用一根竹竿一撐,抵在窗框上,從窗戶西面的那條三角形的縫隙看過去,任何人只要走進大圓門,就可一目瞭然。徐老師從學校對面的煙酒店買來了幾包飛馬牌香煙,還把一個舊塑料盆當作臨時尿盆。第一夜,他們倆所定的輪班計劃流產了,因為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睡意。
像往常一樣,十點鐘左右,他們把電燈關了,屋裡一片漆黑,窗外是漆黑一片,不過,時間不長,他們兩個人就能看到彼此的面孔,窗外的景物也逐漸顯出它們的輪廓,四隻眼睛拭目以待,任憑你是什麼樣的幽靈,也不管你如何神通鬼大,定叫你無所遁形。
香煙是個好東西,消磨時間,打發漫漫長夜,非它莫屬。
一夜無事,即一夜無影。
從第二天的夜裡,他們開始輪流守候,一個上半夜,一個下半夜,後來有點吃不消了,秋天,夜裡也有點涼意,他們第二天夜裡不得不在身上裹一床被子。就這樣連續守候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有結果。於是,他們覺得自己有些傻,有些愚蠢,照這樣守候下去,一是耗不起,二是希望渺茫。所以,徐老師和小李又另做打算:決定在星期六的夜裡面,到福音堂去看看,工友陶師傅是在那兒吊死的,韓老師跟蹤的那個黑影到福音堂裡面去幹什麼呢?為什麼以前沒有想到去福音堂去偵察一番呢?
他們為什麼要選擇在更深人靜的時候到福音堂去看看呢?其它時間難道就不行嗎?其實,他們也這樣想過,比如說星期日的中午,可是,中午有諸多不便,一是目標明顯,光天化日之下,萬一有人躲在高處或者暗處,那豈不是虱子爬到光頭上——招人眼睛嗎?如果放在大白天,那就得一個放哨,一個進福音堂,一個人進福音堂,無論是徐老師,還是小李老師,都沒有足夠的勇氣和膽量,無論是陶師傅的死,還是韓老師的死,都和這個福音堂有關係,所以,他們兩個人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兩個人一起行動比較妥當,聯想到在福音堂裡面發生的離奇古怪的事情,心裡面免不了會有一些毛骨悚然。兩個人在一起既壯了膽,而且,四隻眼睛。可能會看得更清楚、更仔細、更真切。所以,選擇在夜裡面,尤其是選擇在深夜,是比較明智的選擇。
星期六的黃昏,學生們陸陸續續地走出了學校,天快黑的時候,打掃衛生的學生也背起書包,關好教室的窗戶,鎖好教室的門,然後走出了學校的大門,學校裡面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住在鎮上的老師也都走了,學校裡面只有徐海初、李正雲、劉小萌和皇甫文華他們四個外地的老師。住在皇甫文華他們宿舍旁邊的幾個家比較近的外地老師也回家去了,工友房師傅在傳達室的裡面翻來覆去的看著當天的報紙。學校的那兩扇大門也關上了。劉小萌留在學校裡,是因為小李老師在學校裡面,皇甫文華沒有走,是因為她的好友劉小蒙沒有走,劉小萌下午放學的時候,告訴小李老師,晚上到西園去吃餃子,而且還有酒和菜,把徐老師也叫上。
徐、李二人在劉小萌和皇甫文華那兒吃過飯扔下飯碗以後,就回到了瞻園,剛坐下沒有半個時辰,劉小蒙和皇甫文華來了。
徐海初和李正雲很是納悶,這兩個女教師,從來沒有在天黑以後到宿舍外面轉悠過,更別說黑燈瞎火的跑到瞻園來了。
「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為什麼不能來呢?」劉小萌回敬李正雲道。
「你們平時走夜路都要我們陪著,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跑到瞻園來,這真是奇了怪了。」
「你們今天晚上不是有重要活動嗎?」皇甫文華神色詭異。
「誰說我們有活動啊?」李正雲極力否認。
「你們倆別瞞我們了,我們早看出來了,前幾天夜裡面,你們躲在屋子裡面幹什麼,以為我們倆不知道啊。」劉小萌道。
徐海初和李正雲面面相覷。
「這個,你們也知道啊?」李正雲非常驚訝,「徐老師。看來我們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做幹探的料子,連她們兩個人都能看出破綻來。」
劉小蒙和皇甫文華互相對視了一下。
「今天晚上,你們兩個人喝酒的時候心不在焉,不斷的看手錶,我們倆就知道,你們一定有事。」劉小萌不無得意的說。
「小李啊,看來我們以後要格外謹慎才是。」徐老師不無感慨的說。
「怎麼樣?今天晚上的活動,算上我們兩個。」劉小萌直奔主題。
李正雲望了望徐海初,意思是徵求他的意見。
「那好吧!不過,你們得答應不跟任何人說,不是我嚇唬你們,在這個瞻園裡面已經莫名其妙的死了兩個人。」
徐海初這一番話說得兩位女教師花容失色。
「徐老師,你放心吧,我們保證守口如瓶。」劉小萌的表態是相當嚴肅,而且相當誠懇的,「李老師,今天晚上我們幹什麼?」
「今天晚上,我和徐老師準備到福音堂裡面看一看。」
「那我們跟你們一起去。」
「這樣吧——就是不知道你們怕不怕。」
「我們不怕,你就說吧!」
「如果你們願意,就在大圓門裡面替我們把風,這個吳公祠裡面相當的複雜,有你們在這裡放哨,我們可以看得更仔細,時間不會很長,頂多一個小時。怎麼樣。」
皇甫文華和劉小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裡面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但很快就被鎮定所取代。
「什麼時候開始?」兩個女教師同時問。
「更深人靜的時候。」
十點鐘的時候,徐海初把點燈關掉了,屋子裡面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整個瞻園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過了一會兒,徐海初將房門輕輕地拉開一條縫,走了出去,李正雲也跟了過去,被徐海初推回屋子,然後將門帶上。
徐海初沿著牆邊摸到大圓門跟前,伸出腦袋朝傳達室看了看,傳達室的燈也熄了,房師傅可能已經睡著了;大禮堂裡面也是悄無聲息,黑暗統治著一切。福音堂在黑暗中靜默著,抬頭看看天,天就像一口大鍋扣在頭頂上面。
徐老師返回到房間裡面。小李湊了上來:「怎麼樣?」
「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徐老師看一看手錶:差一刻鐘十一點,「走,開始行動,不等了。」徐老師一邊說,一邊把兩把手電筒拿過來,用手掌握住手電筒試了試開關,然後揣進了褲子口袋。
四個人走出房間,帶上房門,到了進出瞻園的大圓門的時候,徐老師將行動計劃做了一個調整;他和李老師一人帶一個女同志,分成兩組,一組在大圓門裡面把風,一組進福音堂。
「徐老師,你和皇甫老師在這裡放哨,我和劉老師進福音堂,劉老師,你看怎麼樣?」
「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害怕。」劉小萌道。
徐老師這樣的安排可謂大得人心,最高興的就是劉小萌了。
徐老師將兩把手電筒遞給了小李和劉小萌。
劉小萌跟在李正雲的身後上了迴廊,朝福音堂方向飄了過去。這邊,徐老師和皇甫文華蹲在大圓門的裡面,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外面的動靜。有徐老師在跟前,皇甫文華的心裡面放鬆多了。
福音堂的門和學校其它房間的門不一樣,福音堂的門是從來不鎖的,實際上,也沒啥好鎖的,屋子裡面放的是一些破桌子,爛板凳,舊門板,還有一些舊木料,吳公祠小學曾經有過一次比較大的改建,把祠堂變成學校自然要按照學校的樣子和格局進行改造,這些舊房梁、舊牆柱,就是那個時候換下來的,或斷裂,或朽爛,或蟲蛀,福音堂的面積比較大,估計有五六十平方米,這裡原來是吳姓家族歷史上的某一個女主人念佛誦經的地方。
小李走上福音堂的台階,推門,「吱——吱——吱——」門發出沉悶的聲音,門原來是門虛掩著的。
「嘰——嘰——嘰……」這是屋子裡面發出的聲音。小李嚇了一跳,退後幾步,用手電筒一照,只見幾隻大老鼠四散而逃,其中有一隻特別大,這個地方怎麼會有老鼠呢,這裡沒有人住,哪來的糧食呢,老鼠難道就靠啃木頭過日子嗎?劉小萌一手抓住李正雲的衣服,一手捂著自己的嘴巴,李正雲已經給她打了預防針,並且交給了她一個很有效的方法,用手捂著嘴巴,千萬不能出聲。
福音堂的面積雖然比較大,但剩下的空間卻很小,一進門,右手:北面牆、東面牆和南面牆是看不見的,堆的全是東西,直達天花板。雜物上面佈滿蛛網灰絲,還有幾個蜘蛛爬來爬去,小李用手電筒照了照天花板,上面有精美的圖飾,還保留著昔日的富麗堂皇,在這些雜物面前,人能擁有的空間就只有三四步的範圍;再看看左手:西面的牆上斜靠著一排木料,只此而已,奇怪,沒有什麼隱密的地方啊,黑影到這裡來幹什麼呢?小李用手電筒在那一排木料上掃了掃,木料的下端和牆之間有一些距離,李正雲把手電筒遞給劉小萌,他從南邊靠南牆的地方——也就是門後面,搬掉三四根木料,然後蹲下身子鑽了進去,劉小萌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裡面正好可以容下一個人,李正雲在前面,劉小萌跟在後面,他們倆貓著腰,用手電筒,由南向北照過去,西面的牆上一共有三個佛龕,中間的佛龕大一些,兩邊的佛龕小一些。佛還在,大概是由於這裡堆放著雜物的緣故,這些佛才躲過了文化大革命的洗禮。這些佛可能就是文化大革命唯一倖存的神的化身,而且,很可能也是吳公祠唯一能證明過去那一段輝煌歷史的物件了。不知道它們留下來還能起什麼作用。如果真的有靈的話,就幹一些該幹的事情。也給徐老師和小李他們指點指點迷津吧。
中間這座佛是觀音佛,她安然地端坐其中,只是週身蒙塵,灰頭土臉。左右兩邊的佛,李正雲和劉小萌不知道是何方神聖。佛龕呈長方形,邊框鑲著鏤空的雕花,很是講究,這佛龕裡面會不會有什麼名堂?小李用手這裡拍拍,那裡敲敲,上看看,下瞧瞧,什麼也沒有發現,佛龕上面全是灰土。
裡面空間很小,人窩在裡面很難受。李正雲示意劉小萌朝後退,因為裡面不好轉身,兩個人退出來以後,李正雲將木料又放回原處,走出了福音堂。
小李失望的把他勘察到的結果告訴徐老師的時候,徐老師同樣也很失望。他們兩個人望著福音堂,望著與福音堂一牆之隔的高高的吳公祠的正堂——也就是現在的大禮堂,心裡面一片茫然……
「歐陽隊長,佛龕裡面會不會有問題啊?」皇甫文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佛龕裡面應該不會有問題,我和劉老師已經仔細的檢查過了。」小李老師道。
「佛龕裡面如果有問題的話,一般情況下是不容易被發現的。」歐陽平道。
「為什麼?」劉小萌不解。
「如果有暗道機關,一定會設計得十分巧妙,輕易是發現不了的。請問,是佛音堂,還是福音堂?」
「是福音堂。」李正雲道
歐陽平在筆記本上面寫下了:福音堂——佛龕???
歐陽平看了看時間:「走,現在時間還早,才十點鐘左右,徐老師,你帶我到吳公祠去轉轉。」
李正雲從椅子上面跳了起來:「我也去。」
歐陽平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兩位女教師,說:「好吧,你們倆帶我去,人不能多,也就是參觀參觀。」歐陽平特意將「參觀」二字重複了一下,還加了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