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客廳中，兩人交談的聲音輕輕響起。
莫菲菲低頭，凝視手中的玻璃杯，上面綠色的枝椏圖案很是好看，斑駁的綠意零星地點綴著明淨的色彩，顯得分外乾淨透明。
「這只杯子是你買的嗎？」莫菲菲忍不住問。
孟婷嬌搖頭，想了想，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櫃子，隨著「吱呀」一聲櫃門打開，綠油油的一大片便赫然呈現在眼前。
「哇！」莫菲菲不禁驚呼。整個櫃子裡都是濃郁的綠色，整齊地擺成一排，如同茂密的森林，綠意盎然，充滿生機與活力。
伸手執起其中一枚，細細打量，她輕笑：「難道是你哥買的？沒想到他審美觀點變化了好多嘛。」
「不僅如此，他的興趣也變了許多。」孟婷嬌仰起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天花板，輕歎口氣，「以前他喜歡看書，我家的書架就滿了；現在他愛上了收集，書架空了，櫃子又滿了……」
說完，隨手打開旁邊的另一個櫃子，孟婷嬌轉過頭，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寶貝：「瞧！這都是我哥珍藏的，價值連城呢。」
莫菲菲好奇地探過頭去，看到滿滿一大片奇珍異寶，赫然驚呼，兩眼放光地摸摸這兒，碰碰那兒，看哪兒都覺得好。
「但是——他最喜歡的，卻是這個……」見她如此，孟婷嬌突然斂容，安靜地說了一句。
抬頭，孟婷嬌的手中變多了那個她剛剛提到的寶貝——
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平鋪上白色塑料包裝紙，上面印著許多俗氣的紅心，最為驚愕的是，一條紅色綢帶被打成一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以作為這個寶貝的封口。
儼然是地攤上買下的小禮物，關係好的小朋友互送的那種，哪裡稱得上是「寶貝」？
嘴角抽搐數下，莫菲菲小心翼翼地接過，左看右看，還是沒覺得哪裡名貴。只是——這個外觀，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一時混亂，竟想不起。
「你不僅笨，記性還不好呢。」看到莫菲菲一臉的迷糊，孟婷嬌冷聲提醒，嗓音沙啞而僵硬。
「是麼？」雖然被罵了，好脾氣的她還是一臉傻笑著摸摸腦袋，「我也是看著眼熟……但是……嘿嘿……」
臥室裡突然響起悉悉索索的響動，莫菲菲好奇地扭過頭，看來孟家軒睡了一個晚上，已經醒了。
「我就知道。」未等她反應過來，孟婷嬌已經轉過身，滿身冰冷地走出屋門。腳步在快到門口的時候頓了下，她微微側頭，臉上依舊是冷若寒冰的神情。
「哥哥真的不該等你。」
扔下這句話，她便真的離開了。隨著「砰」的一聲門被狠狠關上，只剩下莫菲菲一個人傻乎乎地留在客廳裡，眨巴眨巴地望著手裡靜默的禮盒發呆。
哥哥真的不該等你……
這是孟婷嬌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暗含著太多沉重的負擔和失望的情緒。
沉默半晌，僵硬的手指終於輕輕動了下，慢慢挑開那緊系蝴蝶結，剝開包裝紙，打開禮盒……
一個小小的KITTY貓存錢罐，是乾淨單純的粉紅色，像是女孩子送的。白色的肚皮上，還貼著很久以前流行一時的卡通貼紙，透明的顏色上，勾勒出一對魚兒的輪廓。
雙魚座。
她靜默地看著那微笑的KITTY，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兩邊直直的鬍鬚……一點一滴，跟兩年前沒有絲毫的變化。
晃了晃，裡面竟然還有些許硬幣。慢慢轉過小KITTY的身子的那一霎，莫菲菲的身體，如同在一瞬間冰凍了一般，僵硬不已。
因為，在那小小存錢罐的背面，時間久得發黃的便利貼紙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幾個字——
「賺錢，為了菲菲的生日禮物。」
***
天星公司88樓。
電梯門「刷」的一聲打開，隨著黑亮的皮鞋踏出門外，整條走廊響徹起清脆的腳步聲。聲音突兀而沉重，甚至可以聽得出，主人的心情十分不好。
「噠噠噠」的聲音在總裁辦公室門口停下，聶興推開門，身後的彼得便亦步亦趨地接過解下的外套，平整地掛在衣架上。然後畢恭畢敬地站在身旁，等待召喚。
如同往常一樣，聶興習慣性地抬頭掃視一眼，隨即低頭開始忙碌。當他翻開文案的第一頁，執筆的手指開始動作時，時間彷彿在一瞬間突然凝固。
好像……少了什麼……
他抬起頭，視線慢慢掃過一片寂然的辦公室。
乾淨的陽光，嫩綠的盆景，輕輕的微風吹起窗邊的紗簾，飄飛舞動。陽光刺目的光暈中，一切都寂靜得恍若虛幻。
只是，一片安靜之中，卻唯獨少了那一丁點兒笑聲，那一抹毫無顧慮的微笑。
手指撫上額角，聶興皺眉，頭疼地看著滿頁的字碼，細細密密的黑體字在眼前彎曲，扭轉，漸漸變成扭曲的形狀，如同令人噁心的蟲子，慢慢地在紙面上爬行。
他厭惡地推開文案，閉眼凝神。窗邊吹來的風吹動他柔軟的劉海，挑弄額前光潔的肌膚。
少了她的影子，連快樂都隨著消失了嗎？
***
長久地凝望著那熟悉的禮物，莫菲菲甚至沒有察覺到悄然醒來的孟家軒。直到肩膀上突然出現一點兒輕微的力量，她才猛地回過神，錯愕地側頭看了一眼，見是他，心中突然一震。
「在看什麼？」
越過莫菲菲的肩膀，孟家軒伸手探入她的懷中，將那存錢筒拿起來的一瞬間，他的面容凝固了。
然而，只是一秒鐘，便又恢復了往日溫和的神色。
眼神溫柔地掃過KITTY貓可愛的小臉，孟家軒寵溺地捏了捏它的耳朵，輕笑：「藏得這麼隱秘，怎麼找到的？是婷婷吧？」
「嗯。」莫菲菲點頭，回過身，同他一起注視著小KITTY。良久，她才慢慢抬起頭，認真地凝望他，問：「你等了我兩年嗎？」
孟家軒的手指僵住，黯然的眼眸彷彿被倏然點亮。手指輕柔地撫摸存錢筒背後的那張便利貼，他輕笑，望了望窗外，顧左右而言他：「不用去上班了嗎？天已經大亮了呢。」
莫菲菲搖頭，視線仍舊倔強地停留在他的臉上，像是在固執地找尋屬於自己的答案。然而，一分、兩分過去了，孟家軒依舊沉默。
就在她失掉所有的耐心，準備再次追問時，「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兩人齊刷刷地投去疑惑的目光，等了片刻，門竟然「卡嚓」一聲自動打開了。
滿臉欣喜的孟婷嬌從門後探出頭來，笑吟吟地瞇著眼睛，俏皮地拎出一大袋子食物，還不忘炫耀似的甩了甩，「早餐！絕對豐盛！」
***
安靜的餐廳中逐漸響徹起巨大的咀嚼聲。
莫菲菲拿起一個漢堡往嘴巴裡塞，順便抬頭看了一眼狂吃海喝的孟婷嬌，又瞥了瞥安靜吃飯的孟家軒，不由得嘴角抽搐。天，到底誰才是女人？
孟婷嬌左手牛奶，右手三明治，拚命地猛塞，嘴巴裡不時發出「嗚嗚嗚」的感歎聲。
半晌，突然沒了動靜，莫菲菲疑惑地抬頭，見孟婷嬌滿臉通紅，儼然一副上不來氣的模樣，嚇得她趕忙跳起來，幫她猛地灌進一大杯水。
「呼——！」呼出一口氣，孟婷嬌心悸地拍了拍胸口，差一點啊，這口氣就憋在裡面出不來了。
「怎麼樣？沒噎著吧？」一邊幫孟婷嬌順氣，莫菲菲關切地問候一聲。
「沒事沒事！」孟婷嬌大大咧咧地咧起嘴巴笑，伸手大力地拍了下莫菲菲的肩膀，「習慣了……」
說著，又毫不停歇地拿了食物往嘴裡塞。見狀，莫菲菲一個勁兒地打冷戰，高中時期的孟婷嬌可不會吃成這個樣子，時間果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啊。
正想著，回頭時卻恰巧遇到孟家軒的視線，莫菲菲怔了怔，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燒，便尷尬地埋頭吃飯，不敢再到處亂看。
孟家軒微笑，全然不顧孟婷嬌虎視眈眈的眼神，兀自將盤子裡僅剩的一枚三明治抵到莫菲菲的手中，柔聲道：「婷婷特意為你買的，多吃些。」
莫菲菲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嚼著。不論何時，這對兄妹依然坦然地對待自己，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毫無顧慮與芥蒂。
心中一抹溫暖蔓延開來，莫菲菲心滿意足地吞下最後一口，才注意到射向自己的一束灼人的目光。
側過頭，孟婷嬌正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喉嚨處「咕咚」一聲嚥下什麼東西，那模樣像是被搶走了最心愛的禮物。
罪惡感油然而生，莫菲菲嘴角抽搐數下，有些懷疑孟家軒剛才的話是不是在客套。
「婷婷！」見妹妹一副饞蟲的模樣，孟家軒好脾氣地奉勸，「吃太多容易長胖，你不是一直在減肥嗎？小心前功盡棄！」
「是……」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孟婷嬌卻還是怏怏地點了點頭，吧嗒吧嗒嘴，轉身離席，捧起茶几上的白開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這是幹什麼？」莫菲菲一臉迷茫。
「減肥！」喝下最後一大口，孟婷嬌呼哧帶喘地應了一聲，隨即摸了摸鼓溜溜的肚子，才滿意地到臥室提了包包，穿好衣服，大喊，「我上班了！」
「剛回來就要上班啊？」莫菲菲心裡打了個好大的問號。她剛剛才回到家，只吃了個早飯，難道就要去上班了？
「習慣了……」孟婷嬌笑嘻嘻地扔下一句，拉開門便走，卻被孟家軒一嗓子叫住。
「幹嘛？」她疑惑地回過頭，臉上的表情看似在埋怨老哥的囉哩囉嗦。
「開車把菲菲送到公司吧。」放下牛奶杯，孟家軒溫吞地說了句。
孟婷嬌語塞，臉上面無表情，心裡卻在糾結老哥太過古板，不懂風情！人家女孩子大老遠地把你送到家，兩人又是舊情人，下一個戲碼，是不是該破鏡重圓舊情復發了？
不行不行！她堅決不能做破壞氣氛的電燈泡！
撥浪鼓似的搖著頭，孟婷嬌瞪了眼一臉淡定的老哥，拉開門便衝了出去。老遠地，聽到她在走廊裡頭大喊：「今晚我在外面住！放心！」
一句話，搞的客廳裡吃飯的兩人立即石化。莫菲菲含在嘴裡的牛奶差點一口氣噴出來，再看看平日裡波瀾不驚的孟家軒，也是一臉的窘迫。
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乾笑道：「吃……吃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