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門，孟婷嬌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回頭看了眼廚房的窗子，屋子裡的兩個人已經吃完了早餐，莫菲菲端著空盤子來到水池旁清洗，孟家軒則輕柔地接過，臉上掛著陽光般的笑容，隨手推她回屋休息。
真是溫馨的一幕啊！
她仰起頭，瞇起眼睛直視頭頂刺目的陽光，嘴邊漾起欣慰的笑意。
雖然菲菲曾經無情地傷害過哥哥，不過……比起以前那樣頹廢的他，現在的孟家軒，才更加真實，令人心安吧？
想起過往，孟婷嬌的笑容便在霎時間凝固，記憶中那點滴的空白，隨著眼前的光暈慢慢旋轉……慢慢打開……如同面容猙獰的魔鬼，狂笑著揭開那層血淋淋的傷疤……
***
屋子裡。
莫菲菲悠閒地坐在沙發裡左顧右盼，素淨的窗紗在清風中飄飛，旁邊，小小的向日葵油畫散發出蓬勃的生氣。
捧起桌上的白開水，莫菲菲開始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抬頭時，孟家軒正巧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端著一杯果汁。
「喝這個。」他微笑著將她手中的杯子換下，片刻，廚房裡便響起「刷刷」的水流聲。
待他回來時，已經脫下了方才繫在腰間的圍裙，一身乾淨的素白色，純淨而陽光，透出大男孩的帥氣。
莫菲菲看得呆了，嘴巴不由得張得老大。直到孟家軒動作優雅地坐在她旁邊，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慌忙地收回視線，滿臉紅暈地埋頭喝水。
半透明的液體流入口中，帶著酸酸甜甜的味道，縈繞在唇齒之間。莫菲菲睜大了眼睛，砸吧砸吧嘴，又仔細看了看手中的杯子，抬頭問：「檸檬汁？」
「是。」他點頭，臉上帶著寵溺的笑。以前的莫菲菲，對這種酸酸甜甜的味道情有獨鍾，每次兩人一起吃飯，檸檬汁都是她必點的飲品。那段青澀的回憶，深刻地印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莫菲菲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昨天下午咖啡店裡聶興發飆的樣子一下子衝進腦子裡，那樣猙獰的面孔，光是想一想就兩腿發軟。如今，看到眼前的這杯檸檬汁，她無論如何都沒有心情喝下去了。
小心翼翼地將玻璃杯推到茶几上，莫菲菲尷尬地乾笑兩聲。孟家軒在面前，也不好意思直接說不想喝，只能半推半就，能混就混了。
儘管她極力掩飾，細心的孟家軒還是覺察到了莫菲菲的古怪，瞥見她一臉糾結的表情，精明的他便立即明白了許多。她是在顧慮昨天聶興的所作所為嗎？只是幾個眼神而已，竟然把她嚇成這個樣子。
孟家軒無奈地搖頭，卻不好說什麼，只是溫柔地凝視她，眼中盈滿如水的清澈。
「不上班，不會被老闆批評嗎？」孟家軒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
莫菲菲沉默，腦海裡突然閃現出自己掉入火坑的那一幕——
黑暗的小屋裡，可惡的妖孽邪笑著騙她簽下不合理條約，而後，又以此為要挾處處制約她的人身自由。星夢如泡沫般瞬間破滅，而他曾經所承諾過的事情，她也自然而然地將其列入「不可信」的分類。她的一生啊，難道就被這個傢伙毀掉了麼？
莫菲菲皺眉，牙齒咬得咯崩作響，小小的拳頭筆直地打在柔軟的沙發上，「砰」的一聲悶響。
「不去了！」她咬緊牙關，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孟家軒瞥她一眼，見莫菲菲小嘴緊閉，面容糾結在一起，不禁失笑。手指不由自主撫上她光滑的面頰時，莫菲菲驚嚇得睜開眼睛，瞅著自己臉上的那隻大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菲菲，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良久，孟家軒突然這樣問。
莫菲菲呆住，眼神錯愕地地盯著他。
屋內的空氣悶熱而窒息，彷彿絲毫沒有流動的跡象。察覺到自己心跳過速，她猛地摀住「砰砰」起伏的胸口，嘴角咧了咧，裝作沒有聽清他的問話，向後挪了挪身體，想躲開他灼人的目光。
見莫菲菲仍是一副疏離的面孔，孟家軒的心一下子跌倒谷底。
昨晚，咖啡廳中。
聶興霸道地強吻著她，而他，僅僅擁有作為旁觀者的權利，除了沉默，別無選擇。望著兩人纏綿的情景，孟家軒心痛得快要死掉。
胸口翻湧起血腥的味道，他扶住一旁的椅背，低下頭，開始狼狽地咳嗽。
咳咳咳！
清冷的聲音飄蕩在冰涼的空氣中，透出蒼涼的味道。他扶住胸口，拚命地不去看那纏綿的兩人，不去聽那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聲，只是默然地，垂頭，然後聽到胸口什麼東西碎去的聲音。
那時，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掉了。睡吧，就那樣安然地沉沉睡去，才不會看到令自己心痛的一幕。
恍惚中，過了很久，他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然後，耳畔突然響起一聲熟悉的呼喊。
「學長……」
那樣柔弱的嗓音，那樣清澈的字眼。迷茫中他抬起頭，看到一雙盈滿水霧的雙眸，亮亮的，黑黑的，看向自己，而那眼中，寫滿了心痛和憐惜。
他勾起唇角，嘲笑自己竟然在深淵邊垂死掙扎。事實已經如此，他到底還在奢望什麼呢？她的垂青，她的同情，亦或是廉價不堪的……憐憫？
可是，眼前的情形太過於真實，以至於能夠迷亂心意。他抬起雙眸，凝神望向那一雙如水的眼睛，那樣熟悉的溫柔，多年未見……
「菲菲……」
他不由自主輕喚一聲，伸出雙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眼前的容顏，只要他一伸手，便可觸到……
然而，心中的恐懼卻令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僵在半空。他怔怔地望著那虛幻得恍若不存在的影子，眸中盈滿不可遏制的痛惜。
是了，那是幻覺，只是幻覺而已……如同海市蜃樓，只要一碰到，便會轉瞬消失殆盡的幻覺吧……
孟家軒黯然低下頭，嘴角彷彿染上一抹刺目的腥紅。半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閉上雙眸。
該結束了……
再次睜開雙眼，眼前令人心痛的幻影竟然還在，他愕然瞇起眼睛，直到她蹲下身，伸手撫上他蒼白無色的面頰，那樣熟悉的體溫，才終於使得他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是啊……我是菲菲……」
莫菲菲輕柔地撫上他的面頰，眼中流露出痛惜的色澤。
他驚呆，只是怔怔地望著，說不出一句話。
「學長……對不起……剛剛的問題，我現在來回答你，好嗎？」 她微笑著靠近，將額頭抵上他的，閉起眼睛，然後，輕輕地，如同一抹微風，輕柔地吻住他的唇角。
他錯愕不已，感受到她唇片傳來的溫度，冰封的血液也彷彿在一瞬間融化開來。
他的菲菲回來了……
此刻，望著莫菲菲恬淡的微笑，孟家軒的心再一起泛起漣漪。他知道，他和菲菲的愛情不會脆弱到不堪一擊，只一句流言蜚語便會化為烏有。陰雨過後，便會有風平浪靜的那天。而他們，終於走到了一起。
「你現在的回答……是什麼呢？」見她不言不語，孟家軒柔聲問。
「啊？」莫菲菲怔住，猛然間想起，貌似昨天下午在咖啡廳裡對孟家軒說過類似的話，再一細想，不由得臉色鐵青，只得僵硬著面孔裝傻道，「什麼……什麼回答？」
孟家軒沉默良久，卻並未答話。正在莫菲菲心裡竊喜可以逃過一劫的時候，他卻突然一彎胳膊，猛地一個力道，還未來得及反應，莫菲菲整個身體便直直地栽入到他的懷中。
「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對嗎？」緊緊將她擁入懷裡，孟家軒語氣輕柔，溫暖的氣息呵在她的臉頰上，癢癢的。
莫菲菲低頭，胳臂輕柔地環在腰間，皮膚接觸之處，無一不是觸電般麻酥酥的感覺，天知道她現在的臉到底有多紅！
見莫菲菲不答話，孟家軒竟有些著急，低下頭像是哄孩子一般，柔聲問：「菲菲，回答我，好嗎？」
近在咫尺的兩人姿勢曖昧不已，甚至一抬頭便可以觸碰到彼此的唇片，莫菲菲羞紅了臉，身體冰塊兒般僵硬地立著，嘴巴卻仍舊密封得嚴嚴實實。
該怎麼回答？喜歡他？不喜歡他？莫菲菲心裡犯了難，儼然已經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其實，直到現在，就連她自己都沒搞明白，心裡是否還是愛著孟家軒。甚至可以說，她已經完全對「愛」這個字感到迷茫無助了，究竟什麼才是愛，又有誰明白？
「呃……」莫菲菲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憋了半天，卻只發出一連串「呃呃嗚嗚」的字音。聽得孟家軒糾結不說，自己也被迷迷糊糊搞暈了。
正在她騎虎難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包包裡的手機鈴聲適時地響起。莫菲菲跟得了大赦似的奔向臥室，三下五除二掏出手機，甚至連屏幕上來電人的姓名都沒來得及看，便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