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後大殿的前一日,本想和她一起前往行宮,與她重溫往日的濃情時光,不屬於帝后,只屬於揚州的唐抒陽與端木情。臨行前,禮部侍郎前來稟奏冊後大典未盡的事宜,半個時辰後,他微服策馬前往行宮,卻遠遠地瞧見不該看見的一幕。
流澈淨望見,他的阿漫被他的手足攬住,望見流澈瀟摟住端木情,緊緊地抱住她……而他的阿漫,並沒有推開,任憑流澈瀟糾纏。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變成這樣?
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告別嗎?了結嗎?
他驟然明白,流澈瀟苦心佈局,為的就是今日吧。阿漫一定知道了一後三妃的真相,一定以為他期滿她……
流澈瀟,你贏了!可是,阿漫終究是我的皇后,誰勝誰負,未見分曉。
轉身,離去,流澈淨無奈地邁步而去,悲憤而悲傷。
他知道,她需要他的解釋與撫慰,他想跟她說,並非你想像的那樣,一切都是流澈瀟的佈局……可是,她會相信嗎?
他答應過她:朕沒有後宮!朕只有皇后!
但是,他食言了,他沒有做到,他無顏見她。
這一夜,她悲傷,她生氣,她坐在冰冷的玉階上,玉雕一般動也不動。他都知道,她以這種方式控訴他、質問他,他想將她擁在懷裡,對她說,對不起。可是,他不知如何面對她。
秋夜淒涼,涼徹心間。
一夜無眠。
他唯一可以做到的,給她一個隆重而風光的冊後大典,讓她成為萬民敬仰的大敬皇后,成為他——流澈淨心目中唯一的妻子。
流澈淨站在金殿的丹階之上,望著皇后緩緩踏步而來——她的唇邊蘊著淡淡的笑意,她的眼底漾著幸福的恬淡,她的眸心只有他一人。然而,他看不見這樣的阿漫,他看見的是一個神色恍惚、目光空洞的皇后,一個儀服華貴、鳳冠璀璨的皇后,一個容顏如雕、端雅嫻貴的皇后,一個木偶般任人擺佈的皇后。
這不是他的阿漫,只是一個被掏空身心的皇后。
他心神劇痛,別開臉,不忍心看見如此冰冷如死的阿漫。因為,他必須強撐下去,必須完成這個莊嚴的冊後大典。
一聲聲的驚呼,驚得他回眸望去,卻見阿漫緩緩地軟倒……
他箭步衝過去,攬住她:「阿漫……阿漫……」
內監宮娥無不愕然,朝中重臣亦驚詫莫名,只見帝亡跪在地上,擁攬著突然昏厥的皇后,驚惶地大喊:「太醫……太醫……」
二、空城,荒涼
「賀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御醫恭敬地稟道。
站在床側的流澈淨聽聞此言,竟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僅是須臾,他滿目驚喜,愁結的眉峰高揚而起:「當真?真的有喜?」
御醫笑道:「龍嗣關係重大,微臣怎敢有所欺瞞?」
流澈淨開懷大笑,侍候在旁的阿綢阿緞滿臉是笑,為皇后娘娘開心。
他倏然凝重地吩咐御醫:「此事暫不能走漏風聲,否則,唯你是問。」
御醫不明所以,卻只能恭敬地叩首退下。
宮娥盡退,流澈淨握住阿漫的手,即將為人父的開懷溢於言表,眼底眉梢皆是激動的笑意。
「阿漫,你懷了我們的孩子,是不是很開心?」
「阿漫,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只要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阿漫,有了我們共同的孩子,再不許任性了哦,要乖乖地為我撫養孩子,長大後一定是另一個阿漫,美麗任性,高貴驕蠻,嗯……我一定會我們的公主尋一個好夫婿……」
「阿漫,我並非故意期滿你,原諒我……我許諾過你的,我一定會做到……只要你肯原諒我……」
「阿漫,我知道你醒了……醒醒,阿漫……我只要你醒來……」
她皺著眉心,唇間飄出微弱的聲音,極為痛苦的樣子……流澈淨一聲聲地喚著她,不讓她陷於噩夢之中,她卻極力推開他的手,激烈地扭動著身子,神色不安而惶恐。
他為她拭汗,心疼地抱起她,在她耳畔溫柔地低語,撫慰她安定下來。
然而,冊妃典儀等著他,他只能吩咐阿綢阿緞細心侍候。
當一切繁瑣的典儀結束,他立即來到毓和宮,卻見她容顏淒零、神色如冰。
錯過了冊後大典的那一夜,今夜,他想與她共渡甜蜜的洞房花燭,想與她解釋一切,然而,錯過一夜便是錯過了所有,一切皆已物是人非。
「若你的孩子被人殺死,你會心痛嗎?」阿漫冰冷地質問。
「流澈瀟該死嗎?姑姑該死嗎?楓兒該死嗎?你派人追殺,究竟是為什麼?你心狠手辣,是不是也要連我一起殺了?我是前朝妖後,本就不該留在新朝,殺了我,你的一世美名就會流芳千古。」阿漫悲憤地控訴。
「我為何這麼愚蠢,愚蠢得竟然相信你的甜言蜜語,相信一個浪蕩之人的逢場作戲!」阿漫悲切地怒喊。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走……走……」阿漫失聲痛哭。
流澈淨溫柔地望著她,不想走,不想讓她一個人待在曠寂的毓和宮傷心絕望……她的背影傲得那麼冰冷、那麼孤絕,她不想讓他看見她最悲傷的表情,她不想跟他吵,她不想看見他,她趕他走。
最終,他走了!
也許,應該讓她靜一靜,於她有利,對腹中胎兒也有益處。
澄心殿,秋夜幽冷,燈火暗迷。
宮人俱退,暖閣裡只有他一人獨飲,一杯接著一杯,可是怎麼喝總也醉不了,總是異常的清醒,阿漫冰雪般冷漠的容顏、仇恨與悲傷的眼神總是浮現在眼前……
「臣妾參見陛下。」
空曠而死寂的深夜,輕細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