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作不明所以,雙眸淒楚,語聲感動得發顫:「陛下……畢竟子嗣單薄……」
流澈淨越發抱緊我:「我們還年輕……往後會有很多孩子……」他的語音低沉而悲傷,「阿漫,只有你……只有你真心待我……我已答應你,後宮任憑你處置,只要你快活!」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不想面對西寧懷詩,她的生死由我決定。
翌日,冷一笑秘密撤換初芸宮侍衛,將章信收押。過了午時,前往初芸宮,身後是冷一笑親點的八名侍衛。
宮娥內監魚貫而出,內殿僅餘兩人,銀紅紗簾垂曳拂地,大幅紫紅羅幕森森垂放,隔絕了外殿的一切窺視。西寧懷詩慵懶的倚躺在錦榻上,五指撐著前額,閉著眼睛,眼前的風雲巨變似乎與她毫無關聯。
我坐在繡墩上,盈盈開口:「賢妃,身子不適嗎?還是不歡迎本宮?」
西寧懷詩抬眸淡淡道:「皇后眼裡容不下沙子,嬪妾無話可說。」
我從梳妝台上捏起羊脂白玉簪,玉簪質若如雪,似有雕鏤。我輕輕搖晃,紫紅淚墜叮然輕響:「說到沙子……賢妃應該記得小英兄長還在西寧府當差吧,淑妃與你是表親,賢妃狠心至此,本宮佩服!」
西寧懷詩冷冷一哼,眉目輕靈而無辜:「我狠心?在這華麗而冷酷的皇宮,若不心狠手辣,今日我還能穩穩當當的坐在這裡嗎?每個帝王的後宮,沒有一個妃嬪是軟弱無能的。」她淡漠一笑,「或許皇后已經知曉,當年離開龍城乃拜誰所賜!」
我輕呵一聲:「拜誰所賜,我當然知曉,淑妃手段高明,賢妃作為合謀者,也是出了不少力。」
西寧懷詩側了側身子,宮裙裾擺上蝶紋飄零:「如此看來,此番回京,皇后是回來報仇的?」
我從未深究——陸舒意告訴我洛都消息,我便不顧一切的回京,竟沒有去深究埋藏在心底的隱秘心思,真是回來報仇的麼?當年所發生的一切,仍是耿耿於懷嗎?
或許是吧……
我高舉羊脂白玉簪,緩緩脫手,輕細而清脆的一聲,玉簪掉落在地,碎裂成三截,彷彿透明的凝冰,清冷冷的、仿似行將溶化。紫紅淚墜完好無損,彷彿兩滴猩紅的血滴子落於雪地,觸目驚心。我徐然一笑:「賢妃害怕了?」
西寧懷詩雙眸波動,似有驚瀾:「害怕?我若是害怕,就不會坐在這裡了。皇后若要下手,也不會坐在這裡,不是麼?」
我清寒而笑:「賢妃聰慧!只不過你安然坐在這裡,卻有一人正為你忍受折磨。」
平地起波瀾。她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清亮如夏夜星空,卻是幽暗的翻滾:「皇后此話怎說?」
我輕柔笑道:「賢妃出身侯門世家,理當比任何人都清楚,帝王嬪妃,稍稍別有隱情,便死無葬身之地。賢妃出身高貴,自然不會飛蛾撲火的,哦?」
突有一陣風透窗而入,蕩起銀紅紗簾軟軟飄拂,輕薄的影子晃了一地,自有淒涼。
西寧懷詩霍然起身,臉色冷凝如霜:「皇后究竟想說什麼?」
我笑如清風:「賢妃聽不明白麼?今日有一位侍衛犯了錯,已被冷統領秘密處死。」
西寧懷詩輕微的晃了一下,嬌憐的身子彷彿支撐不住似的,淺楓色宮裙隨風掠起,裙裾上的素色飛蝶翩翩飛舞。淚珠兒懸於眼眶,盈盈欲墜,眸中似有悲痛流漫散開……
心裡泛起一絲不忍,我凝眸狠心道:「賢妃這是怎麼了?莫非賢妃認識那位侍衛?」賢妃可知那侍衛犯了何罪?
西寧懷詩堅忍道:「所犯何罪?」
我緩緩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侍衛死得好慘,從頭至尾死咬牙關、不吐半句,可笑的是他拚死保護的那個女子,竟然無動於衷,毫不理會他的生死。」
西寧懷詩緊緊咬唇,淚水漣漣,身軀劇烈的發顫,散亂的青絲因風拂動,臉色蒼白如雪,詭異森然彷彿厲鬼。須臾之間,她激烈的乾嘔,一聲聲的顫動我心。
我微閉眼睛,一字一字咬牙道:「賢妃西寧氏,意外滑胎,大慟,神思恍惚,失足落入蔚茗湖,薨。」
西寧懷詩淒然一笑:「皇后當真不念昔日情分?」
我嬌聲大笑,須臾平緩道:「當日葉將軍府,賢妃可有念及昔日情分?」
西寧懷詩考前兩步,森然盯著我:「皇后可有為陛下想過?你是前朝皇后,是民間傳言的妖後,怎能滯留宮中、損壞陛下聖德與千古名譽?我只是助皇后一臂之力罷了,好讓皇后死心離開陛下,不再妖顏惑主。」
我越發狂肆的放聲大笑,腰間流垂的瓔珞玎玲作響,清脆的融入內殿的風雲暗湧。心底沉痛如絞,我諷刺道:「如此說來,我該對賢妃感恩戴德了?」
西寧懷詩陡然屈身跪地,揚臉淒切的望我,一臉的靈氣化作煙雨神情:「端木姐姐,我錯了,不該害你……不該心存妄想……事已至此,懇求姐姐寬大為懷……」她摸著小腹,淚珠一如斷線之珠簌簌掉落,「孩子無辜,姐姐已為人母,心懷仁慈,懇請姐姐放過我的孩子……」
我淡淡的審視著她:「賢妃知錯了麼?或許陛下對你並無真心,可你……釀此大錯,陛下絕不會放過你。」
西寧懷詩的淚水潸潸而下:「姐姐盛寵,只要姐姐肯幫我……」
我唇邊的微笑深深濃了,斜視著她:「我為何要幫你?」
西寧懷詩輕輕笑了,淒零道:「是啊,你為何要幫我?我那麼害你……我並非存心害姐姐,只因……」她的笑越發單純而真摯,仿如多年前那個活潑清俏的侯門千金,音如清鈴,動人心懷,「那日葉將軍大婚,我才知道,原來,我與陛下早已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