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聲的笑著,輕輕撫著小腹,仍是平坦的,卻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孕育成長,是他賦予的生命。我會把孩子生下來,讓他開心——我最後能給予他的,僅是如此了!或許別的女子也會幫他生育,然而這是他的第一個骨肉,他說,最好是男孩子,封他為太子,繼承皇位。
思及此,我輕輕笑著,彷彿一個慈祥的母親。
阿綢輕聲步入,細細道:「娘娘,貴妃求見。」
我驀然一愣,既而唇角緩緩拉開,輕微頷首。
不一會兒,上官蓉兒徐徐走進來,落落站立,眉目娟美如畫,唇瓣淡淡粉色,雪白織錦輕裘裹身,白狐短毛襯得一張臉宛如雪砌。
阿綢引她坐在繡墩上,輕聲退下。我冷寂的打量著她,不發一言,思忖著她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上官蓉兒並不因我的打量而有所侷促,反而大方的讓我看個夠,片刻之後,她微微而笑:「此次冒昧前來,娘娘勿怪!娘娘懷有龍嗣,千萬保重身子……」
我猝然緩緩的打斷:「貴妃前來,只為這事?」
瞬間,上官蓉兒怔怔的,雪白臉上微有尷尬:「娘娘,恕蓉兒冒昧,您為何如此辛苦自己呢?陛下見您如此,亦是夙夜焦慮,恨不得代娘娘受罪呢!」
我幽幽道:「那就勞煩貴妃照顧、體恤陛下,讓他開心,讓他萬事順心。」
上官蓉兒輕輕一笑:「若蓉兒能做得到,蓉兒一定盡力而為。」她柔柔望著我,眼神明淨,「娘娘知道嗎?蓉兒做不到,無法讓陛下萬事順心。陛下在香露宮,心卻在毓和宮,半夜裡,陛下時常喃喃自語,卻只有兩個字,娘娘知道是哪兩個字嗎?」
我搖首一笑。她的目光沒有炫耀之意,她的神色只有淡淡的誠懇。
上官蓉兒淡然道:「陛下喃喃自語的兩個字是:阿漫。娘娘知道這兩字是何人的名字嗎?」
心底一痛,我徐徐道:「我並不知道,或許你可以親自問問陛下。」
上官蓉兒眼神飄忽,目光寧和:「有一次,我與陛下說起,陛下並沒說此人是誰,只說,這個女子是他此生唯一的痛,他會用一生來等候,等這個女子回心轉意。」
我不置一詞,茫然的看著她,其實我不是在看她——我的眼底泛出些許淚意,眸光渙散成一片。
上官蓉兒從毓和宮出去後,卻沒有回到香露宮。入夜,流澈淨帶著一列侍衛闖進庭苑,明火執仗,耀眼的火光照亮暗淡而淒迷的宮苑,照亮我單薄的身子,照亮他軒昂的身影。
此為一月來首次與他正面相視,他柔然望我,久久的,綿綿不絕似的,我目已成灰,腦子裡迴響著上官蓉兒的話語,眉眼漸漸的熱了……
流澈淨怒視伺候上官蓉兒的貼身宮娥,目光威嚴:「從實招來,如有半句虛言,朕絕不會輕饒。」
那宮娥戰戰兢兢道:「回陛下,奴婢句句屬實。今兒申時,娘娘獨自前往毓和宮,天黑了仍會回宮,奴婢著急了,四處尋找,仍是不見娘娘……陛下,入冬以來娘娘身子偶有不適,天色未暗便會回宮,今兒著實奇怪……會不會是皇后娘娘強留娘娘在宮中……」
阿緞挺身而出,怒道:「你胡說什麼?貴妃娘娘與娘娘說了一會兒便走了,合宮上下的宮人都曉得貴妃娘娘只是來了一小會兒,你自己伺候不力,倒賴上毓和宮留人!陛下明察,貴妃娘娘許是上賢妃那兒了。」
那宮娥嘴硬道:「真要扣人,怎會在毓和宮?皇宮這麼大,況且貴妃娘娘又是一人,只怕是早已遭遇不測了。」
阿緞直斥道:「你血口噴人!」
流澈淨震怒道:「住口!毓和宮豈容你們喧嘩!」他轉眸望著我,犀利的目光想要探進我的眼眸深處,「朕定會徹查,亦不會輕饒興風作浪之人。冷統領,傳令下去,封鎖宮門,全力搜查,每個地方都不許放過。」
冷統領按劍道:「卑職遵命!」轉身之際,他溫溫的目光拂過我的臉,眉心微擰,眼中憂色分明。
侍衛魚貫而出,卻有一個宮娥匆忙闖進來,撲通跪倒在地:「啟稟陛下,賢妃娘娘不見了……」
流澈淨大大震驚,重重揪眉,面色卻是不改:「不見了?如何不見了?」
那宮娥慌張的稟道:「奴婢陪娘娘到香露宮,娘娘覺得有點冷,命奴婢回宮拿件大裘。拿了大裘,奴婢前往說好的地兒,卻見不到娘娘,又趕往香露宮,那邊的人說,娘娘根本沒有到過香露宮……」
眾人皆是一愣,質疑的目光齊齊匯聚於我。
那侍女心虛的看我一眼:「奴婢找了半個時辰,都沒有找到娘娘……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流澈淨緩緩轉過臉,望著我,目光如炬。我眉眼輕揚,迎上他,冷若冰霜,唇角的笑靨漸漸深了……
「陛下……」一個內監高聲叫著闖進庭苑,直直跪倒在地,「陛下,淑妃娘娘受傷了。」
「如何受傷了?」流澈淨一驚,陡然高揚嗓音。
「一個刺客假扮成公公,直闖內殿行刺淑妃娘娘,幸得侍衛及時趕到,淑妃娘娘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流澈淨深深閉眼,復又睜眼,流露一絲凶光,胸口起伏不定:「刺客呢?現今何處?」
內監稟道:「刺客已伏,娘娘受驚過度,陛下過去瞧瞧吧……」
流澈淨看我一眼,略含歉意的目光終是歸於帝王威嚴,跨步而去……
宮人散盡,庭苑裡冷寂如枯潭。
為了旁的女子前來質問我,如此不信我……一月來稍微平復的心痛與絕望再次翻江倒海,夾雜著絲絲的怨憤,瘋狂撕扯著四肢百骸……
眉眼的熱,漸趨散了。我清涼的笑著,轉身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