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西寧府大門,我也曾徘徊過,彷彿近在眼前,又似乎很遙遠的事了。心下愴然,我轉眸看她,但見她細腰楚楚,杏黃廣袖削腰裙裝,衣襟上紋出繁複淺紅杏花,清新襲人,整個人兒嫻雅而靈氣逼人,真真兒的侯門千金。我牽唇一笑:「秦姑娘磊落、疏朗,不同於一般閨閣女子。」
「我看也是,改日邀她上府玩兒,她一定開心。」西寧懷詩笑聲如鈴清脆,倏然長歎一聲,欲言又止,「姐姐,我……聽聞一些傳言,是關於你的……」
心內澹澹,我抬眸平視著她,問道:「你相信嗎?」
西寧懷詩略微侷促,不知該如何回應,臉頰憋脹得愈加紅透,一如衣襟上的淺紅杏花,垂首斂眉:「我……不知道……」
我故作開懷一笑,握住她的手:「逗你玩呢。方才看見陛下了吧……」
西寧懷詩更深的垂首:「陛下……與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我笑盈盈看著她,打趣道:「如何不一樣?莫非,你把陛下想像成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才不是呢!」西寧懷詩立即接口,俏皮的抬起臉龐,迎上我的目光,忽覺不妥,尷尬的低垂了眸光,頰邊的羞紅一路燒到耳根。
我一愣,這嬌羞的女兒情態當真惹人心懷,卻像是一根刺兒細細的扎進指尖,十指連心,指尖的銳痛瞬間刺進心底……我強撐著行至石桌坐下來,端起酒杯,仰首飲盡,入喉清冽,滾下肺腑卻是灼燙,深埋心底的驚痛噴薄而出,翻江倒海……
西寧懷詩拿下我手中的酒杯,在我身旁坐下,面色如常的臉上佈滿擔憂:「姐姐,別喝得太急了。怎麼了?有何不開心的事兒嗎?我知道你心裡苦,跟我說說,可好?」
我奪過酒杯,斟滿一杯酒,西寧懷詩伸手勸阻,爭執間,酒水灑出,潑在我的衣襟上,酒氣宛如輕煙裊裊升騰,馥郁酒香盈滿口鼻,將我熏醉。
西寧懷詩勸道:「別再喝了,你會醉的。」
我抓住她的手,銳利的盯著她:「懷詩,你有意中人嗎?」
西寧懷詩重重的愣住,雙唇微張,一雙靈氣逼人的眸子盯著我,彷彿要從我寂然無波的眼中看出此話的言外之意,眸中靈光爍閃,眸心深處滾過一絲兒警戒…只是片刻,我卻知道,彼此的腦子裡已然轉過百轉千回的心念。
終於,她微微頷首,低首的瞬間,我看見她清澈的眸中急速閃過狡黠的絲光。
心中無比雪亮,眼底漸趨模糊,沉重的似要闔上、不想再睜開,腦子裡迷霧重重,我望不到前方,白濛濛一片……我暈眩得渾身無力,軟軟的趴在石桌上,失去神志的最後一剎那,只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大概是酒杯掉地而碎……
「姐姐,醒醒……姐姐……姐姐……」
聲音很模糊、很遙遠,有人在喚我嗎?是誰?西寧懷詩嗎?我喝醉了嗎?可是頭好痛……
「姐姐,姐姐……陛下,姐姐尚未醒來,怎麼辦?」
是西寧懷詩的聲音。靜默無聲,四下裡冰冷,仿似有一陣肅殺之氣呼呼嘯過。無端的,我悚然一驚,猛然睜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往昔的閨房,頂上是我素日喜歡的淡紋蘭帳,卻已然換過嶄新的。西寧懷詩坐在床沿,擔憂的看著我,眉目微結,轉首看向別處,慌張無措的樣子。
我側首望過去,卻見流澈淨站在門扇處,絳紫龍袍靜靜肅立、堅硬如石,袍擺處龍爪尖利,似要撲將而出,朝我當胸抓來。
目光緩緩上移,他傲俊無邊的臉孔狠狠擰起,清冷如冰水,並不像雪原那般寒酷,而是心灰意冷的那種失望、乃至絕望。他死死的瞪著我,目光一如光寒十六州的精鋼軟劍,直刺我的心口。
心口大震,他為何如此表情?為何如此冰冷無情?我茫然的撐起身子,頭疼欲裂,渾身綿軟,手心裡滲出細汗,掌下溫暖,似乎是某人的手臂,我驚惶的轉眸——剎那間,腦子裡一轟,空白一片,隨之是天旋地轉的暈眩將我整個兒侵襲。
躺在裡側之人,眉宇俊逸,氣息均勻,臉容寧靜無塵,衾被邊緣依稀可見僅穿乳白內衣……正是西寧懷宇。
而我的身上,亦是僅剩內服。
怎會這樣?我喝醉了,定是西寧懷詩扶我回房歇息的,可是西寧懷宇怎會在這裡?而且我只喝了一杯,怎會醉?然而,我不能急,冷靜,冷靜,再冷靜……否則,將會愈加不可收拾。
秦輕闖進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切,轉臉看流澈淨一眼:「陛下……夫人……」
流澈淨猝然轉身,拂袖而去,絳紅龍袍的明黃尾處從我的眼底掃蕩而過,重重的碾過,壓得我眼睛驚痛……我看向西寧懷詩,但見她略略眨眼,低垂著頭,眸光暗自流轉:「姐姐,陛下走了……」
我冷冷勾起唇角:「懷詩,扶我起來。」
秦輕取來紫紅色宮裝為我穿上,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夫人,怎會這樣……」
西寧懷詩深深垂首,好似皆是她的錯一般:「方纔姐姐喝醉了,我扶她回房歇息,接著我到前院去了,後來……後來,陛下說找姐姐有事兒,我便引著陛下到這裡,無料……」
——
杏花開了,表哥大婚之日,已是一月之前的事了。
自那日起,便沒有回龍城,只有阿綢在府裡陪我。即便足不出戶,朝堂上關於我的消息亦傳入我的耳中:西寧望秘密上奏,為兒子的荒唐舉動求娶端木夫人,望陛下准許端木夫人下嫁於西寧懷宇。然而,流澈淨以茲事體大,不予准奏。
流澈淨極力彈壓,嚴令不得洩露半句,如有洩露,斬殺不赦。饒是如此,西寧望、流澈敏、五位將軍皆已知曉端木夫人**之舉,流澈敏更是直斥妖後恬不知恥、不僅**宮闈、還與朝臣**將軍府,罪及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