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 兩朝國後的傳奇 情何以堪
    告退離席,在眾人或驚異或淡然的目光中離開宮宴。阿綢追上來,為我披上香黃色錦緞斗篷,急促道:「夫人走慢點……」

     筵席樂舞之聲漸漸遠了,不覺間行至蔚茗湖,便走進亭子,呆呆的坐著,什麼也不想,腦子裡空無一物……

     阿綢溫然道:「夫人,已經半個時辰了,此處冰寒,會凍著的,還是回宮吧。」

     驀然覺得寒氣逼人,手足冰涼,雙膝僵直。夜色低垂,虛淡幾無,深廣的墨藍天幕上皎月遙掛,彷彿近在眼前、觸手可及。湖畔枯樹蒼遒,枝丫輕顫,湖波暗沉,月華如洗,流曳水面,恍如碎銀般、光澤溫潤。

     方才流澈淨望我的那一眼,分明是在警告我,如再意氣用事,他便……他會如何,我並不曉得,只知他不會輕易放手。

     我的猖狂,我的僭越,是故意為之,給予他一個拔除眼中釘的絕佳時機——三大老臣自恃德高望重,對新朝國政多有阻擾,前朝官員亦多數附和,流澈淨推行新令阻礙甚大。我如此一個膽大包天的僭越,反倒柳暗花明,他藉機行事,給予前朝官員一個當頭棒喝,往後朝堂形勢必定風向大轉。

     只是,我的清譽便毀了!妖後亂國!呵,有何畏懼?只要流澈淨的帝位愈加牢固,無論是何千古罪名,我都可以一力背負。

     還有一絲隱秘的希望,希望他就此放手!不知何時,傳言紛擾,勢不可擋,他措手不及,我亦是深深無奈。雖是猜測過,但已是於事無補。因此,他一如猛虎假寐,我淡淡如菊,毫不理會。

     宮宴上我冒然僭越禮制,流澈淨有所袒護,便坐實了傳言。此時,我亦不知他為何袒護於我,或許,他可以更合理的化解那場驚動。扣上「妖後亂國」的帽子,留我下來,更是絕無可能。

     我長長歎氣,步出亭子往披香殿走去。阿綢欲言又止,終於道:「夫人,奴婢不解,陛下待夫人……夫人為何這麼做?」

     我轉眸看著她,微微一笑:「正因為如此,我更不能讓陛下有所牽絆。」

     阿綢恍然大悟,輕咬著唇,尋思道:「如此一來,陛下與夫人更加艱難了。」

     我徐徐一笑,往前走去,卻聽到前方隱隱有聲:「別喝了,西寧將軍,你醉了……」

     西寧將軍?我一怔,舉步往前,凝眸望去,卻見石徑上一男一女狀似親密的拉扯著,深藍官袍東倒西歪的踉蹌著,粉橙裙裝低低的迴旋。

     阿綢驚道:「是西寧將軍和秦姑娘,西寧將軍好像醉了。」

     西寧懷宇拿著酒壺,一把推開秦輕,拖長了腔調:「走,我沒醉……不要理我……走……」話落,他步履輕浮的往前跌去,幸而秦輕及時上前拉住他,她勸道:「不要喝了,我先送你回府吧!」

     西寧懷宇倏然靜靜的站著,靜靜的望著眼前的女子:「你是誰?你為何關心我?哦,你是秦將軍的妹妹秦輕姑娘……我告訴你,我沒醉,沒醉……」

     秦輕架住他一臂:「好好,你沒醉,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誰要你陪我回去?你為何這麼關心我?你是我何人?」西寧懷宇甩開她,仰頭倒酒,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滲進他的衣襟,「我不需要人關心……不需要……你做什麼?走……」

     秦輕搶過他手中的酒壺,嗓音硬朗:「你要喝,我陪你喝!」一仰脖子,呼呼的灌下酒壺中剩下的酒水,自有一股令人眩目的豪爽之氣。

     西寧懷宇呆呆的看著她,一時無法回神。

     秦輕將酒壺塞給他,皎潔月華下,裙裝落落疏朗,體態英氣:「這種酒喝不醉,你要大醉一場,我陪你一醉方休!」

     西寧懷宇呵呵一笑,臉上浮現出淒愴的冷笑:「你陪我?我喝不過你……是啊,我是一個廢人,連喝酒也喝不過一個女子……我沒用,我是廢物……」

     「不,不是的……你不是……」秦輕著急道,扯住他的胳膊。

     「放開我!」西寧懷宇不耐地喊道,抽出手臂,「別理我,別再跟著我……」他搖晃著身子邁步,微抬臉孔,一瞬間,驟然呆住,半闔半張的俊眸迷離的看著我……

     秦輕一見是我,連忙斂襟行禮,臉容上閃現出慌張之色:「參見夫人,西寧將軍喝醉了……秦輕……」

     我舉步向前,西寧懷宇一瞬不瞬的望著我,臉上平靜無波,雙眸冷凝,毫無醉酒之態,只是和煦的望著我,溫潤如初,一如三年前梨花樹下澹澹白衫、眉目如玉的青年才俊。

     心下恍然明白,我上前扶起秦輕,笑靨純和:「秦姑娘無需多禮。夜深了,要不秦姑娘歇在宮中吧,阿綢,帶秦姑娘到殿中歇息。」

     秦輕擔憂的看他一眼,微紅的臉頰笑容朗朗:「秦輕謝過夫人,還是勞煩阿綢姑娘帶秦輕出宮吧。」

     我頷首微笑,目送秦輕轉身離去,她粉橙的背影漸趨沒入乳白月華,花木暗影中,身姿輕盈而英朗,一如秋菊傲視寒霜。

     西寧懷宇輕巧的拋出酒壺,咚的一聲,沉悶的落入草叢間;他轉身離開,腔調散漫:「微臣告退……」

     「站住!」我重重喝道,他生硬的頓住身子,背對著我打著酒嗝,輕浮一笑:「夫人有何指教?」

     心口抽疼,我站定於他跟前,抬眸直視他:「我知道你恨我,我無話可說。可是你不能恨陸姐姐,她沒有背叛你。」

     西寧懷宇不看我,酒意微醺的英眸越過我的肩膀,凝視著某一處。

     「你為何不相信陸姐姐呢?她那麼好……一直包容你,可是你卻疑她,你讓她情何以堪?」或許我沒有資格訓斥他,可是我不得不如此。

     「情何以堪?」西寧懷宇冷嗤一聲,銳利的盯著我,「你跟我說情何以堪?是,該是我情何以堪……起初,我負了你……你們都那麼好,我三心兩意,舒意從未責怪過我,我竟然疑她……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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