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 兩朝國後的傳奇 一生守護
    流澈瀟讚道:「筆致纖秀而朗力,飄逸如雲,風骨若神。端木小姐書法、詩詞俱佳,不愧是冠絕揚州的大才女。」

     「流澈將軍過譽了。」我緩緩起身,攏攏鬢髮,整整羅裙,但見黑絨夜幕上星光陸離、亮芒璀璨,笑道,「流澈將軍從哪裡來?每次都是這麼神出鬼沒。」

     甫一出口,立即噤聲——記得唐抒陽也是神出鬼沒的,如今想要他再次突然降臨在我眼前,仿若凜凜天神,卻是不可能了……眼眸,慢慢的濕潤……

     流澈瀟兀自朗朗而語:「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問甚時與你,深憐痛惜還依舊。」他語色疏淡,「能讓端木小姐朝思暮想之人,定是俊朗英毅、才情高卓。」

     我轉身望去,紫鏞城盡收眼底——此為明漪殿攬風樓,舉眸四望,夜空下殿閣綿延富麗,朱牆雕闌在宮燈光影的映照下迷離、幽暗。更廣處,曠野暗黑如海,星星點點的燈火隨處散落,是田間農舍溫情的燈火,一生平淡,一世平安。

     靜寂無聲,只餘珠簾錚錚脆響。夏夜晚風仍是暖熱的,卻裹挾著郊外曠野的清新風露,仔細一聞,似乎嗅到了青草的嫩香與溪水的濕氣。

     回眸看去,流澈瀟揮毫書寫,神情專注,低垂的額首堅毅分明,微抿的薄唇俊美流散,英毅俊朗的男子臉容迫人幾乎屏息。

     我行至他身側,略略低首,但見深墨行移之間,字字珠璣流瀉而出,灑脫不羈一如長空當風,孤峭挺秀猶如風入竹林,卻是:

     暮景蕭蕭雨霽。雲淡天高風細。正月華如水。金波銀漢,瀲灩無際。冷浸書帷夢斷,欲披衣重起。臨軒砌。

     素光遙指。因念翠蛾,杳隔音塵何處,相望同千里。盡凝睇。厭厭無寐。漸曉雕闌獨倚2。

     身子一僵,彷彿酒入咽喉、滾下六腑,一路燒至心底,雙腮已然是醉酒般的嫣紅。我移步走向雕花門扇外的朱闌,淡淡道:「好詞!流澈將軍文武全才,能讓將軍思慕的女子,不知會是怎樣的絕代佳人?」

     流澈瀟起身走來,與我並肩而立:「在世人眼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絕代佳人,在我心底,是我想要呵護一生、守護一世的女子。她寵辱不驚、柔韌慧黠,深陷亂世泥流而卓然獨立。她不屬於洛都,不應該穿行於龍城的血雨腥風之中,如果可以,我想帶她離開,從此再沒有關於她隻言片語的傳言。」

     點點星光落入心間,瞬間灼熱;夏風滑過指尖,竟有些涼意。我平抑心底的翻湧,笑道:「如果她知道你的心意,我想她該是很感動的吧。」

     流澈瀟神色淡淡:「我不要她感激我,只要……她明白我的心意,假如她願意與我一起離開,我會傾盡我的一生來守護她。」

     我閉了閉眼睛,竭力收回眸中泛動的熱淚:「將軍可知她願意與否?」

     靜默須臾,流澈瀟輕笑道:「我不知道……我很想問問她。」

     我的聲音低弱了幾分:「假如她已有意中人,將軍會如何?」

     「我早已知道她有意中人,」清白月華流瀉深黑寰宇,灑照在流澈瀟的月白單袍上,令他愈顯曠逸、俊灑,「她的意中人、無論是否愛她,都不應該對她不聞不問、任她身陷險地。我覺得,但凡一個稍有良知的男子,都不會放任心愛的女子孤身涉險。」

     我心如刀割,堅忍心底的痛楚:「有些時候,並不是沒有良知,而是無力為之。」

     「既是無力為之,這個男子便不值得她真心相酬。」流澈瀟涼涼的嗓音幽苦幾許,流散出些許的憤然。

     我閉上雙眼,淚水傾落——眼底皆是唐抒陽的傲眉、俊眸、挺鼻、薄唇,唐大哥,我知道的,不是你不願意在我身邊保護我,而是你無能為力了……

     流澈瀟猝然握住我的雙臂,俊逸雙眸閃現著淡淡的星輝、濃濃的情切:「端木小姐,我不知道你的意中人究竟是誰,可是,他為何放任你一人在洛都?他不知道你在生死之間如履薄冰嗎?他不知道你——」

     「別說了……別說了……」我哀求道,他掌心的溫熱透過煙羅半袖絲薄的羅袖,燙得我手臂灼熱,腕骨間煙霧般的透明薄紗隨著他的抓握而絲絲顫動、衍生出細膩的滑觸。我垂首低語,「你不要這樣,放開我……」

     流澈瀟激動道:「告訴我他是誰,我去找他,讓他帶你離開……」

     我聲淚俱下:「你永遠也找不到他了。」

     流澈瀟俊美如鑄的眸光鎖住我迷濛的目光:語聲輕顫:「為什麼?」

     鹹澀的淚水滑進雙唇,落入心間,苦澀的絞痛難以遏制:「他不在人世了……」我猝然提高聲音,嘶啞地喊出,「你知道嗎?他是因我而死的……」

     流澈瀟驟然放開我,雙臂撐在朱闌上,月白單袍輕觸著暗紅的闌干,深紅淺白,灼烈的對照。

     我緩緩地滑到地上,蓮青色煙羅半袖長裙散落在地上,宛如一朵清蓮妍妍盛開,花瓣上的露珠泠泠滴落,晶瑩而淒婉。

     流澈瀟俯身拽我起身,伸手撥開我鬢邊的亂髮,深切望我:「你一直愧疚、自責,是不是?人死不能復生,假若你再這樣心氣鬱結,一日日損耗下去,他知道了也會心疼的,我想他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是不是?」

     月華如溪水清澈,他英毅的眉間磊落明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也想忘記唐抒陽,可是——忘不了,他已經深深烙印在我心底,宛如我的骨血,與我不可分離。

     「端木情,你看著我!」流澈瀟赫然喚我,以一種不容反駁的堅硬語氣命令我,「你不能沉湎於往事,你一定要忘記他,好好活下去!」

     我瞬間呆住,愣愣望著他。夏風拂動珠簾,清脆珠響聲聲入耳,叮咚落入玉盤一般敲擊著心間——徹底亂了。

     流澈瀟以拇指指腹輕抹著我臉上的淚水,語聲漸次低啞、溫柔:「端木……情,跟我離開洛都,好不好?無論你想去哪裡,我會一直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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