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 兩朝國後的傳奇 毒酒一杯
    陸舒意再次躬身行禮,語聲冷淡:「參見王爺。」

     「不必多禮!」英王雙頰浮起燦然笑靨,仿若蔚茗湖畔璀璨的春光。

     陸舒意在前疾步走著,前方是漢白玉曲廊靜臥一汪碧水之上,湖畔林木蔥籠,翠華綠韻,花事繁盛,春光美景中淡藍的影姿漸漸消失於遙遙佇立的男子的眼底。軟風輕拂,掠起她裙裾飄舉,翻捲成最初的驚鴻一瞥。

     ——

     夜,深沉如鉛,蒼穹浩瀚,無一絲琉璃星光。連綿起伏的殿宇盡頭,一彎清冷的弦月遙遙掛於宮牆之上,靜謐如死。

     今夜,只覺明殿朱牆、亭台樓閣潑上濃墨似的黑,波雲詭譎。

     回京後一直住在香露宮,姑姑居住過的寢殿,一物一什皆是熟悉的,卻已是物是人非了。已是四月,流澈瀟再沒出現過,不知他是否安然無恙?

     午夜的煌煌龍城,彷彿一座墳墓,散發出死亡的氣息。宮門早已封鎖,禁衛軍早已被人操控,那些疾速行走的影子,那些尖銳的長矛,那些明光晃晃的刀劍,無不是朝著遠心殿圍攏而去。

     遠遠的,傳來宮娥、內監驚慌的尖叫聲,傳來激烈的金戈之聲、刀劍激撞的鏗鏘聲,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湧來,嘈雜,混亂,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

     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響至殿口,扇門重重地被推開,進來一個腰掛寶劍的侍衛和兩個內監,氣勢千鈞,如風如火。

     侍衛直闖內殿,陰冷道:「秦王有旨,特賜皇后娘娘金酒一杯,即刻飲下。」

     我坐在床榻上,衣裳齊整,望向內監雙手拖著一方金盤,金盤上一杯高足琉璃玉杯,碧色毒酒香馥襲人。我神色冷漠:「真是秦王旨意?」

     侍衛緊瞇陰眼:「沒錯,皇后娘娘盡快服下,好讓卑職回稟秦王。」

     我徐徐起身,蓮白色素錦長裙逶迤曳地,軟軟地拂過滑磚,綿綿無聲。今夜,我便要無聲無息地死於香露宮,相信永壽宮與香露宮一樣,也有一個侍衛兩個內監毒酒一杯送姑奶奶上路。

     我眉眼盈盈笑著,執起高足琉璃玉杯,碧綠毒酒輕輕晃動,映照著宮燈明亮,璀璨生光,彷彿照見如煙往事,一幕幕地從眼底掠過,唐抒陽,西寧懷宇,唐容嘯天,陸舒意,凌璇……唐大哥,你在哪裡?我來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

     我輕輕咬牙,將玉杯送往唇邊,閉了眼睛……

     卻有人碰著我高高揚起的手臂,碧酒灑溢出來,我猛然睜眼,但見兩個內監軟軟地倒在地上,一抹黑影迅捷搶上來,舉劍與侍衛廝殺起來。

     長劍相擊,激撞出無形劍氣血腥。片刻之後,侍衛就死在地,黑影衝到我跟前,躬身握劍,焦急道:「屬下來遲,娘娘受驚了。」

     生死僅隔一瞬,死,徹底的冰冷,毫無所懼,如今,重回世間,手足仍是冰冷,一心赴死的念頭已如星火熄滅。眉眼湧上一股生的渴望與熱意,我灑脫一笑:「是你呀,真沒想到會是你,冷一笑,謝謝你。」

     冷一笑臉色凝重,仍是歉疚:「假如娘娘有何不測,屬下萬死也不足以謝罪。」

     冷一笑原是宮中一名尋常侍衛,卻嗜酒如命,前幾日,他擅離職守、躲在僻靜處喝酒,既而醉酒調戲宮娥,侍衛統領命人將他下獄,他醉酒未醒、神智模糊、頑強抵抗,赤手空拳撂倒所有的侍衛,侍衛統領也奈何他不得。恰時我經過,見冷一笑身手不凡,便命令侍衛統領不可聲張,等他清醒了再處置。

     醒來後,冷一笑誠摯地懇求侍衛統領原諒他這一次過錯,我不忍心浪費了他這一身好武藝,為他說了幾句好話,並且嚴令他不可再醉酒。

     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無料,今夜生死之際,竟是他救了我。

     我明白他感恩於我,然而,對於他的「萬死也不足以謝罪」一說,仍是微感訝異。

     匆忙趕往永壽宮,卻已是來不及了,姑奶奶被內監強逼灌下毒酒,和衣靠在床榻上,瑟瑟發抖。青髻散亂,銀髮夾雜的亂髮披在肩上,臉色驚惶,面白如紙,下顎兩邊有淡淡的掐痕,顯然是內監所為。

     我摟住她的肩,喚了一聲:「姑奶奶……」

     姑奶奶略略轉首,呆滯半年的眼睛似乎轉回一絲生機,一潭死水微瀾:「阿漫,是你啊……」她轉眸望向四處,蒼老的眉心輕輕蹙著,「哀家不是在龍躍行宮嗎?怎麼又回到這裡了?」

     心下明白,姑奶奶能在臨死之際清醒過來,怕是迴光返照了。我哽咽道:「姑奶奶,發生了很多事……」

     姑奶奶揪扯著眉眼與臉頰,顯然是毒酒發作、腹中劇痛,而她的眸心異常清晰、明澈,輕聲吐出兩個字:「是誰……」

     「是秦王。」我低聲道。

     姑奶奶恍然一笑:「他果然報仇來了……」

     睿王、秦王、英王、成王,皆是嘉元帝親封的皇室親王。當年,秦王母妃貴妃娘娘與姑奶奶爭寵,明爭暗鬥多年,最終,貴妃娘娘陷害姑奶奶陰謀事敗,聖上震怒之下將其打入冷宮。姑奶奶憂心她東山再起,毅然設計陷她於萬劫不復之地,逼得聖上不得不賜她白綾一條。

     當年血雨腥風,秦王不過十歲,念念不忘母妃的慘死,今日賜姑奶奶一杯毒酒,在他心中,怕已是仁慈之舉。

     「阿漫……過來……哀家跟你說幾句話。」姑奶奶微弱的喚我,眼睫微抬,眉眼素淨。

     我湊在姑奶奶的嘴邊,她蠕動著雙唇,熱氣漸無,氣息越來越弱,語聲低低、卻是無比清晰,一字一句地映入我耳鼓。我甚為驚訝,卻只能保持平靜的臉色……

     「敏……」姑奶奶輕輕地吐出一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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