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 一個朝代的覆滅 我會恨你
    西寧懷宇攜著陸舒意在前,唐容嘯天與凌璇並肩徐步在中間,凌萱與我在後,緩步而行。揚州的夜晚人潮徐褪,或三兩依傍而行,或孑然一身鬱鬱而行;燈影搖曳如火,與天幕上的點點星輝遙相呼應,靡麗如瑤台仙境。

     最前面的一對兒一如久旱逢甘露,絮絮叨叨地輕聲軟語;凌璇挽著唐容嘯天、款擺著裊娜纖腰,濃膩細語,而唐容嘯天,隨意附和兩聲……我的眼中、耳中、腦中只有前面的兩雙儷影,兩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曾經的心愛之人嬌妻在抱,如今思慕我之人美人欽慕,只有我、孑然一身。

     西寧哥哥曾說:嘯天會待你好。我便真的以為唐容嘯天會待我好,簫笛合奏,流光搖情,搖動的,是隱秘的心弦。然而,因為凌璇,也僅僅是搖動與感動而已……還有什麼呢?我也不知道了……

     柳色掩映,微風吹拂,曼妙而動,拂皺一池柔波。

     凌璇俏聲道:「唐容哥哥,揚州與洛都大不一樣……恍如人間仙境,你覺得呢?」

     「嗯,大不一樣。」唐容嘯天心不在焉地附和。

     她嬌羞而曼妙的背影,他挺立而昂揚的黑影,四周的燈火漸漸地刺熱,刺痛了我的眼睛,疼得我幾乎睜不開……我竭力克制著心中酸潮的湧動,只想逃離,逃得遠遠的……

     「姐姐,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府了。」話落,我倉惶地往北跑去,穿過人流,發力狂奔。

     「阿漫——」陸舒意驚叫道。

     「嘯天,快快跟上。」西寧懷宇緊張地叫道,語帶慌亂。

     「唐容哥哥——姐姐——」凌璇驚叫道。

     「端木小姐——等等我——」 唐容嘯天一聲聲的喊叫驚動了四周人流,須臾,身後傳來急促的奔跑聲。我猛然轉身,站定在大街中央,淚雨傾落,淒惶吼道:「不要跟著我,否則,我會恨你!」

     唐容嘯天當場愣住,英武的臉孔不明所以地凍住,惶惶地看著我,失了語言……

     我猝然轉身逃跑,掩住口鼻,任憑淚水紛飛……燈火黯淡,星輝隱去,我眼中一片黑暗,惟有雙腿慣然地跑動,直到再也無法跑動……靠在小巷子冰涼的石牆上,抬首望天,蒼穹暗無邊際……淚水漸漸乾涸……

     一道黑影移到我跟前,將我完全籠罩,裊裊的熱氣襲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淒冷一笑:「不關你的事兒!」

     唐容嘯天低垂了頭,復又抬起,滿目懊惱:「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對你……」

     我蹙眉看他,微有不解,卻牽起唇角冷冷道:「你走吧,我想一人靜一靜,待會兒我便會回去。」

     他輕歎一聲,黯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了……往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

     我一時驚愕,恍然明白,方才在酒樓門口的一幕,他一定是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傷心難過,才會與凌璇你儂我儂?我茫然地望向遠空,失笑道:「原來唐容大哥已經瞭然於心,那麼,請便吧!」

     唐容嘯天凝定不動,昏暗的光火將他臉上的層層隱痛打得昏紅,宛如舊時傷口凝結成疤。他垂眸半晌,眼角擠出一抹傷懷的笑,終於道:「你保重!」話畢,他蕭然轉身,步履千般沉重、萬般黯寂,投射在青石地面上的影子很長很長,迷離一地,漸漸遠離……

     淚滴無聲滑落,緩緩拿出天香沁玉簫,觸著涼涼的白玉,吹出一縷幽咽之音,徐徐迴盪在小巷裡,追隨著他的背影繚繞而去,孤高,清冷,悲泣……石壁寒涼,絲絲涼意透入錦衣,滲入肌膚,隨同孤冷的簫音滲入骨髓,心底愈加慼然……

     一雙手臂將我擁入懷中,輕緩,沉重,伴隨著無聲的溫暖與渺茫的意緒。

     我知道的,他會回頭的,《流光搖情》,於他,是無法抵制的誘惑!

     唐容嘯天抬起我下頜,漆黑的眸中浮動著些許欣躍亮光,深情凝視我:「你要我怎樣呢?你告訴我……」

     我垂眸,喃喃道:「我騙了你,這曲兒,這詞兒,並非我娘親所作……」

     「嗯?真的麼?」他淳厚的嗓音中攜帶著一絲驚喜。我剛要點頭,陡然間,他將我攬緊,提起我的身子,飛速旋轉起來。長髮飛掠而起,袍角飛揚,他低沉的笑聲響在耳畔,久久迴盪,猶顯張揚。

     急速晃動的光影中,小巷子的盡頭,站著一抹白色的人影,柔弱孤冷。

     ——

     注1:作者借用辛棄疾《水龍吟》。此詞登臨感懷,眼底江山與心頭抱負兩相融會,闊景、壯志、豪氣、悲懷一時齊集,筆力遒勁而筆致婉曲,與縱橫跌宕中慷慨淋漓,如聞裂帛之聲,表現出獨具「辛」味的沉鬱悲慨。全詞寫盡英雄失意之感,抒發出辛棄疾功業未就、有志難酬的苦悶與悲恨,極具感染力,讀之有金石之音,風雲之氣,令人魄動魂驚。

     ——

     燈火輝煌,明紗宮燈沿著殿閣一路高掛,整個涵光殿耀眼如晝、溫暖如陽,一掃前幾日的陰森、死寂。我跪在光滑地面上,冰涼的冷氣侵入骨髓,然而,眼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刻意的冷漠,更讓我冰冷徹骨。

     她躺在雲鳳軟榻上,闔目養神,不理會我已跪了一個時辰。

     唐容嘯天送我到門口,便轉身回去。而府中正廳,太皇太后派來的侍衛與內監早已等候我多時。哥哥的兒女已被接到宮中軟禁,哥哥也被押制,無奈之下,我只能入宮覲見太皇太后。

     「端木氏的女兒越發大膽了!女扮男裝遊蕩酒樓,成何體統?」怒氣勃然而起,太皇太后仍舊閉目躺著,彷彿方纔的怒言是旁人所為。

     始終挺直著肩背,我冷硬出聲:「懇請太皇太后勿要殘殺親族。」

     她緩緩出聲,語聲似有疲憊:「只要你答應哀家,一切隨你意願!」

     「阿漫早已答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霍然坐起身子,暴怒的目光迫視而來:「萬事不由你!你給哀家聽清楚了,你若不答應,端木氏所有兒孫,全部為你殉葬!」

     我不懼地迎上她森然的目光,凝眸冷笑:「太皇太后當真如此絕情?」

     她站起身,彎腰將我扶起,暖和乾燥的手握住我冰涼的手,和煦地看著我,蒼老的眼中跳躍著溫然的護犢之情,恰如往常她對我的慈愛與寵溺……時光流轉,那些夢幻一般的往事已經如煙消散。她的語音中恍然有無奈:「你以為是哀家一手將你推入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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