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等了好久，都沒看到他人影，不禁心神不寧，他該不會不來見自己吧？
正思忖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立夏，好久不見。」
生分，又帶著淡淡的疏離。
立夏看向來人，和他四目交接。
只一句話，一個眼神，立夏就知道他和她之間早已天翻地覆，歲月殘忍地將兩個人撕裂，再也拼不起從前的模樣。
她強顏歡笑，「是啊，好久不見。」
「故人來訪，有失遠迎，恕我怠慢了。你來，有事嗎？」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她，是不是在他看來，只有有事她才會來找他？
「我沒事，只是想看看你。」
似是沒聽說她話裡的繾綣，他依舊面無表情，淡淡說：「沒事就小住幾天，這裡景致很不錯的，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踏入這座雪山的榮幸，可能你這一生也就只此一次機會。什麼時候住夠了，我會派人護送你下山。」
「非！」
「怎麼？」
「沒事……」立夏搖搖頭，「那就謝謝你的招待了。」
之後幾日，她便再也沒見過墨非。
她主動找過他，卻一再被告知他在密室練功，不能被打擾。
她想，他只是借此躲避她罷了。
紫冥山的景色非常美，谷內雖然溫暖，但還是會透著寒氣，她不能常常呆在戶外，否則體內的寒毒一定會發作，到時就麻煩了。
由於大多時間呆在室內，又都是一個人，立夏常常感到無聊。
只有霍嘉堯來的時候，她才覺得快樂一些。
霍嘉堯每次出現，必定不會穿重樣的衣服，總是精心修飾打扮後的模樣。
立夏尤其看不慣他扇不離手，揶揄道：「大冬天的，你還拿著扇子扇，不冷嗎？」
「這樣比較有氣質，顯得小爺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啊！」
立夏無語，明明是娃娃臉，還風流來倜儻去的……
「你每天都做些什麼？」
「我嘛……殺殺人，或者指揮別人殺人。」
「你看著不像是那種人唉，如果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一定以為你頂多是一個普通的小教眾！」
「小！教！眾！你哪只眼睛看出本少是一名小教眾？」霍嘉堯氣得跳腳，拿扇子猛敲她頭頂。
立夏揉揉發痛的頭頂，一臉的無辜，「真的很像啊……」
「我堂堂左使，竟然被你說成小教眾，天理何在？」
立夏也覺得不可思議，不是沒聽說過他的事跡，可她怎麼會想到那個手段發指的左使會是這樣年輕的少年？
於是，她瞇起眼，仔細打量起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夾祆，襯得他纖細溫和，瞳孔清澈，裡面裝得都是純真無辜，還是個不染鉛華的少年，怎麼都無法把他跟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魔教左使聯繫起來。
可是仔細想想，也不是絕無可能，他若真如表面看起來這麼乾淨，也就不會出現在天魔教了。
「不用懷疑啦，本少就是長得像個好人而已。」
「你過這樣的生活，快樂嗎？」
「於我來說，世間最快樂的事莫過於掌控一切，我這人貪心又霸道，權力，地位，金錢，我統統想要。但我更享受的，不是結果，而是追逐和搏取時的過程，那種感覺才是最快樂的。」霍嘉堯說得很輕柔，霸氣終於一點點流露出來。
「可是，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傾盡全力追求不過過眼雲煙，離開這個世界時，你會知道你這一生什麼都沒有得到，友情，愛情，人間溫情。」
霍嘉堯笑得比愈發溫柔，「你錯了，每個人追求的不一樣，誰也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他人對錯。對主上來說，毀滅這個世界可以令他滿足，對我來說，玩弄權術是最有趣的，對於宮玉來說，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他的畢生追求。在得到這些東西之後，我們都會感到快樂。」
立夏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霍嘉堯似笑非笑，「看來你對我很不滿？」
立夏凝視了他一陣，微微一笑，「不，我欣賞你的坦白。」
「那麼，你要不要坦白一點呢？」霍嘉堯衝她眨眨眼睛，「你為何獨自來紫冥山？你和主上是什麼關係？」
立夏的臉騰一下子紅了，「我……我和你們教主是朋友。」
「開玩笑，我們主上怎麼可能會有朋友。」
「我有一事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死心塌地跟著墨非？他若是對屬下良善也就罷了，可他偏偏對誰都冷漠無情；他若是心懷天下的明主聖君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塗炭生靈的儈子手。為什麼這樣的他，九常侍們還願意效忠？你和宮玉還願意追隨？」
「有一種人啊，他天生就有吸引人的魅力，無論他是好是壞，總有人誓死追隨。我呢，只想做第二，做第一太累，而他是唯一一個使我甘願臣服的人。」
「我還是不明白……」立夏搖頭，喃喃低語。
「你應該比誰都明白。」
「什麼意思？」
「經歷過這麼多事，你還是來找他了，就說明你根本放不下他，對嗎？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唾棄他，你還是奮不顧身地要和他在一起，對嗎？」
「霍左使，請你幫我一個忙。我想跟他談一談，可是他都不見我。」
「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去找他，我會跟看守的教眾說一聲，他們不會阻攔你。」
「謝謝你。」
※※※
到了晚上，立夏去了墨非的住處。
房間裡沒有他的人影，她只好在園子裡找，分花拂葉，於小徑深處發現他的身影。
此時，他正於花間涼亭，自斟自飲。園內緋色花瓣不斷飄落，有的落在他淺色的衣襟上，倒有一種別樣的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