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長而荒蕪。
戰爭中的潮州,滿目瘡痍。
由於正下著淅瀝瀝的小雨,鮮血經過沖刷在地面的溝壑上四處蜿蜒,刺鼻的血腥味更是令人反胃眩暈。
就連月光都蒙了一絲霧氣,模模糊糊照清那身子窈窕之人的面孔,斗篷之下竟是一張絕美面容。
北川秀正點燈熬夜,制定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這時,帳篷的簾子被人掀起,他抬頭看過去,當場怔愣。
門口處的女子,披著一身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張絕美的瑩白臉龐,大概在小雨中行走了很久,整個人身上都蒙著一層水汽,連睫羽上都掛著幾滴水珠。
彷彿暗夜的妖精,致命的誘惑,致命的純潔。
「恩恩,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要死了,心想或許能在你死前見你一面。」傅世恩摘下斗篷,微微一笑,唇紅齒白。「看來你還能再活幾十年。」
「就你一個人來了?葉二呢?」
傅世恩眉尖微動,挑起下巴,「我來看我的男人,他跟來做什麼?」語氣有幾分狂狷。
北川秀看著她美麗且倨傲的臉龐,心中一動。而「我的男人」這如同宣誓般莊重的四個字,更讓他心底產生一絲不知名的情愫。
以前她就喜歡揚下巴,帶著不可一世的驕傲。
他向來不喜歡她這副目中無人的態度,可是現在卻覺得如此可愛如此特別。
她的容貌依舊美麗,只是染了風塵,這一路何等辛苦,他是想像的到的。
這個驕傲的少女放著安逸富足的日子不過,不遠千里跋涉,全然是為了他。就像他駐守鄴城時,她也是這樣跋山涉水追隨著他。
而他,卻沒回報過什麼。
突然間,他有些心疼,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傅世恩開始有些僵硬,隨即才漸漸放鬆下來,沉溺於這來之不易的溫柔中。
黑色的裙裾曳地散開,她低垂的臉上笑靨如花……
※※※
立夏心中擔心北川秀安危,一直心神不寧。
最終,她做了一個決定,雖然知道這個決定會讓墨非抓狂,她還是去了紫宸殿,親自開口跟他說。
來到紫宸殿,墨非正在批閱奏折。
她跪在地上,聲音低緩:「我想去南方。」
墨非起身,緩步走至她跟前,凝視她。
她匍匐在地,正午的陽光很明亮,在她髮髻的銀釵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好,我答應你。」
良久,墨非洞簫般低沉的聲音響起。
立夏驚訝地看著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君無戲言,我放你走,但你要記得來時的路。」
「我會回來。」
「我相信你。」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我知道北川秀對你很重要,我要公平的跟他競爭。如果他這次真的死了,我敢說你會怨我一輩子,也會記得他一輩子,那樣留在我身邊的你還有什麼意義。」
「墨非,我會回來。」
她直視他,慎重而堅定地又說了一遍。
他扶她起來,「夏,我希望你下次回來,就是全心全意留在我身邊。」
「嗯。」她重重點頭。
下次回來,她會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不論前方的路是什麼,她都會和他同行。
他放她走,然後一切留給上天決定。
他緩步走到窗前,袍袖拂動如水雲舒展。
此時,有白色飛鳥自天際長鳴而過,飛向遙遠的地方。
※※※
立夏一路南行,她一直都很期待路上發生些驚險刺激的事情,聊以慰藉她平淡無奇的人生,然而這一路上順風順水,竟沒遇到絲毫磨難。
藏雪國的治安,已經這麼好了嘛!
出了朝陽城,一人影突然攔住她的去路。
立夏第一反應就是打劫的,待看清那人容貌後,心裡的戒備頓時放下。
這麼可愛漂亮的少年,怎麼可能是打劫的!
「小弟弟,什麼事?」
小弟弟……
霍嘉堯胃裡一陣泛酸,強忍著露出一抹純真無害的笑容,「美女姐姐,搭個便車唄!」
看到這笑容,立夏的正太的情節萌發,「你要去哪裡?」
「我是出來遊玩的,也沒確定去哪裡,看到你有馬車,想讓你隨便載我一程。」
「好啊,上來吧。」
霍嘉堯輕盈地蹦上馬車,在立夏身邊坐下。
「我叫立夏,你叫什麼名字?」
「以後叫我霍公子好了。」
立夏心道,小屁孩愣充什麼公子啊……
「小霍啊,你家在哪兒?」
小霍……霍嘉堯一臉黑線……
「我是朝陽城大戶人家的公子,我爹讓我出來歷練一番。先跟你說一聲,我身上沒錢的,不要打我主意。」
「想太多吧,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嗯,我就當你口是心非了。對了,你要去哪裡?」
「潮州。」
「那裡動盪不安,你去那兒幹什麼?」
「找人。」
「那我也去南方,正好順路。」
「喂,我可沒說要一直把你帶到南方。」
「你有馬車,我什麼都沒有,你忍心讓我長途跋涉步行過去嗎?」
「有什麼不忍心的?」
「呀!真是最毒婦人心!」
立夏恨恨地想,這小孩看起來這麼可愛招人,怎麼說話這麼欠扁!
這只是第一天。
隨著時間推移,立夏愈來愈後悔自己當初以貌取人,一時心軟。
這小屁孩真是比太子爺還金貴,吃飯住宿是花她的銀子,趕馬車是她在當車伕,他大爺有模有樣地坐在車裡享清福。
直到某天,他終於爬出來在她身邊坐下,立夏詫異道:「你終於捨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