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女奴命如草芥,皇上都可以在祭神大典隨意虐殺,他們這樣做又怎麼會稀奇。雖然我恨不得他們死,但是我所有的傷痛,就算殺了他們也無法彌補,你放了他們,別再作孽了。」
「你——」墨非剛想說什麼,卻突然明白過來什麼一般,臉色一片晦暗。
他聽懂了她的意思,想當初,是他下命把她發配到邊關充妓,然後途中發生了那件事情,這雖不是他的本意,可卻是他間接造成的。
她其實……是怨他的……
過了這麼久,她還是恨他的,本以為對她好些,就可以慢慢感化她,卻想不到這世上有很多錯一旦鑄就,再難彌補。
此時此刻,殿內鴉雀無聲,地上的人均是顫抖不止,他們誰都不曾想到,當初那個女奴竟死裡逃生,得皇上恩寵。如今他們也都不求活命了,只求能死個痛快,依皇上的性子,不將他們千刀萬剮都是幸事一樁。
然而,漫長的沉默後,墨非終是鬆口,咬牙迸出:「放他們走吧。」
那些人對著墨非磕頭謝恩罷,又對著立夏千恩萬謝一番,慌忙離開。
墨非緩步走到立夏身後:「夏,就是因為這件事,你才一直不肯接受我。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原諒我?」
立夏黯然:「我只是忘不掉。」
墨非從背後擁住她,低聲說:「忘掉,我命令你忘掉!不要將我一棍子打死,這不公平,我不甘心!」
立夏諷笑,果然是個霸道蠻橫的人,這種事情也是可以命令的嗎?
墨非輕啟薄唇,聲音低低如耳語:「你知道嗎,我聽說你經歷過那樣的事情時,後悔的不得了,如果可以,我但願不曾認識過你,這樣我還是原來那個我,不會為誰動情,也不會難過傷心,寧七說我變得不像我,可是我喜歡這樣的改變,因為這改變裡有你,很快樂很幸福。但是如果因為認識我,給你帶來了那場浩劫,我寧願你不曾出現在我生命中,這樣以來,就算我不會快樂,你也至少不會痛苦。」
立夏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流進脖子裡,她知道那是什麼,可是她不敢相信。
這個驕傲自負的男人,竟然會哭泣。
這一刻,她發現她無法再怨恨他,彷彿有什麼堵在胸口,悶悶的,令她透不過氣來。
繡拳緊握,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快要沉淪的心,不要心軟,不能心軟……
鱷魚的眼淚,始終是瀕臨絕望時的虛偽,就算這一刻他心中愧疚自責,也是應該的,畢竟因他而死的人有那麼多,他現在還能安枕無憂不做噩夢都是運氣好,想想那些在天之靈都不能安息的亡魂,她此刻輕易原諒他,就太便宜他了。
回身,目光細碎地望著他,纖手撫上他英俊的臉龐,歎道:「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殺人了,你身上背了那麼多血債,我怕你不得善終,下輩子也不能安寧。」
墨非捉住她的手,放在臉頰摩挲,「誰管下輩子呢,我也不要什麼善終,只求活著的一天能有你陪伴。不過既然你不要我殺人,我便盡量不殺,算是替你積德。」
立夏搖搖頭,蒼白地笑笑:「你啊,不給我折壽都不錯了。」
「折壽就折壽,你死了我不會獨活,若我死了——」墨非神色清冷,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也回望他,眼神清澈。
他淺淺一歎,道:「若我死了,你便給我陪葬吧。」
立夏喟歎,難道下輩子還要跟這個魔王繼續糾纏?想想都替來生擔憂起來。
「你不願?」
「你說愛我,怎麼就不願意我好好活著?」
「自然巴不得你長命百歲無疾而終,只是想過奈何橋的時候可以拉著你一起,這樣我們不會忘了彼此,來世就不會錯過。」
「狡辯……」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覺得你不夠愛我,確切地說是不愛我,頂多就是有點喜歡,我若死了你鐵定會跟別的男人逍遙快活,光是想想都不能忍受,所以你得跟我一起死。」
立夏清眸微瞠,這男人霸道起來都是有理有據,今生如何都是未卜,哪裡顧得到來生?
她應該全心全意恨著他報復他的,可是一想到他為她遣散「七妖令」,為她冒著生命危險做藥引,為她險些向脂胭下跪,她那顆沉寂的心再度動搖起來。
她到底該怎麼辦?
※※※
轉眼,到了六月。
恰逢外國使節團來訪的日子,皇宮內開始忙碌起來。
朱雀宮的東部,巍巍矗立著一座氣勢宏大的朱梁琉瓦樓宇,這是一座贊禮樓,名曰「朝鳳」。平日裡除了打掃的宮婢奴僕,是無人進出的,只在每年六月初外國使者來訪時才開放。
該宮殿規模龐大,可同時容納近上百名使者居住,以及近千人入座。使節團來訪期間的各種宴會和慶典活動,均在此舉行。
藏雪國貴為雲羅上國,對別國可謂苛刻殘酷,但是對於每三年一次的大型使節來訪團還是頗為重視的,畢竟這是體現天朝上國富饒華麗的最好時刻。
出席的除了朝中官員,還有部分平民百姓,不過這些百姓是要經過審核和批准的。其他的,就被擋在皇宮之外,無緣盛會。
使節團來訪期間會舉辦許多活動,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環節便是角逐比武,不同於江湖門派的武林爭霸,這種比武是正規的皇室成員之間的爭鬥。
也就是說,參與比試的人員必須是朝中武將、皇家侍衛或者皇室子弟,決不能為了勝出偷偷讓江湖人員頂替參與,否則不但有相當嚴重的懲罰,還會在全天下面前失去顏面。
而他們之中的勝利者,可以向藏雪國的君主索要除了皇位以外的任何一樣東西,藏雪國的君主都會無條件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