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理走後,立夏在宮裡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雖然為雪理找到所愛而高興,可難免有時會孤單寂寞。
再加上墨非來擷芳殿的次數越來越少,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
正值花期,御花園裡奼紫嫣紅,花團錦簇,如夢如幻。
整個皇宮裡都瀰漫著花木的芬芳,立夏心生嚮往,特地挑了人少的午後,到御花園遊園賞花。
漫步在花叢中,一陣陣花香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如癡如醉。
立夏忍不住低頭捧花輕嗅,摘下一朵花枝插在髮鬢上,襯得一身月白長裙煞是好看。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她卻只能美給自己看。
抬頭看著燦爛的陽光,微微瞇眼,她在心底告訴自己:立夏,今天也要認真生活!
像是被注入新的活力一般,她感覺到一陣莫名的舒心。
不由自主地嘴角輕彎,露出一抹很久未有過的真心笑容……
如果每天都可以像這一刻一樣恬淡,多好。
一陣清風拂過,帶著滿園的馥郁,撲鼻而來。
立夏張開雙臂,微微揚起長頸,像一隻要飛往高空的飛鳥,在自己的世界裡翱翔。
她不再是這花花世界裡的過客,而成為這裡最美的一道風景。
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她,多麼耀眼,多麼美麗。
然而這一切,都盡入一個人的眼底。
那雙常年如冬雪般冷寂的眼眸,彷彿被注入春天的和風,變得溫暖柔軟。
立夏放下手臂,摘下耳邊的花朵,笑意尚未退去,不偏不倚,對上一雙沉邃的藍眸。
她已經很多天沒有看到他,今日的他褪去平日裡深色冕服,只著了一件白底銀色暗紋的便服,長達腰際的黑色長髮散落在輕盈乾淨的長袍上,讓人想起皚皚雪山上的孤松,溶溶月色下的流水。
黑山白水,涇渭分明,如此超然卓拔,如此動人心魄。
她覺得此刻的他好陌生,雖然近在咫尺,卻感覺遙遠的怎麼也觸摸不到。
他的身邊,是一襲白色華服的脂胭,愛情的滋潤下,她美麗絕倫的面容上飄起一抹淡淡紅暈,羽翼般豐厚纖長的睫羽微微顫動,彷彿是一朵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真是一對璧人呵!
立夏心裡生出幾分自相形穢,她不該忘形的,竟然不顧及場合地臭美。他們看見自己這副寒酸模樣,一定在心裡暗暗嘲諷她吧。
「奴婢參見皇上。」
「嗯。」
墨非簡單應了一聲,收回目光,視線移向別處。
脂胭盈盈一笑,輕移蓮步,來到立夏面前,握住她的手:「想不到在這裡碰到立夏姑娘,不如你和我們一起賞花吧。」
聽到「我們」這個詞,立夏心裡微微刺痛,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多餘的存在,她才不要做那個「多餘」。
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立夏低首道:「不打擾二位的雅興了,我這就離開。」
墨非再度看向她,見她神色淡淡,並不甚在意他和脂胭在一起,眼神不由一凜。
他討厭她這樣溫順靜默,淡漠疏離,卻又找不到一點瑕疵的態度。
「也好,說不定你就想一個人靜靜地賞花,硬拉著你和我們一起,反倒是我們打擾了你。」脂胭面帶笑容走到墨非面前,挽著他的胳膊,媚笑道:「皇上,咱們走吧。」
墨非淡淡看了立夏一眼,和脂胭走開,白衣如一盞朦朧的雲朵愈飄愈遠。
立夏……
想到這個名字,脂胭的笑漸漸淡了。
如今,皇上好不容易才接受她和肚子裡的孩子,也比以前更疼惜自己。但是,那個賤奴就像一根芒刺一樣,紮在心中,讓她不得安寧。
她一定得想個辦法,讓皇上徹底死心,想到這裡,她唇邊含著冷笑。
她脂胭動不了皇上的心,立夏也絕不能佔據著皇上的心。
※※※
晨曦微薄。
立夏走在綿長的宮道上,恰好碰到下朝回去的北川秀。
這是立夏進宮後,第一次和北川秀單獨相見。
二人站在宮道上,相視而笑。
北川秀一身朝服,腰束玉色帛帶,玉樹臨風地站在立夏對面,仔細地端詳著她,莞爾笑問:「這些日子,你還好吧?」
「嗯,很好。謝謝將軍關心。」立夏微笑低頭。
「那就好。」北川秀點頭笑道,「不介意的話,一起走一段吧。」
「好。」
「聽說皇上為你遣散『七妖令』,可見,他已經很在意你了。」
「他不過是想要征服我,我不從,他就越有鬥志,一旦他得到了我,一旦我像其他女子那樣臣服於他,他便會覺得無趣,像丟掉『七妖令』一樣丟棄我。」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會給他丟棄我的機會。」
是嗎?在這個罪惡黑暗的皇宮裡,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卑微的女奴,她真的能守住自己的堅持?真的能保護好自己嗎?
「宮中是非之地,你不要太倔強,偶爾學會低頭服軟,也是保護自己的方法。」
「我不想活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好想回到最初在鄴城的日子,無拘無束,多好啊!」立夏背起手,仰面看著天空,情不自禁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好詩,真是傷感。」
「將軍感觸很深?」
「談不上很深,只是覺得人生際遇大多不隨人願,別說故人心是否變,就連自己能不能守得住一份堅持都說不好。」
「只要一件東西對你而言意義重大,將軍一定會用盡一生去守護它的。」